那几个牙贩子己经呈扇形围了上来,为首的头目狞笑着:“小娘子,咱们可真是有缘啊!”
人满为患的鱼市里,正上演着一出惊心动魄的追逐戏码。
“欸,看着点路!”
“我的鱼——”
青石板路上湿漉漉的,混杂着鱼鳞和晨露。
陆怀笙穿梭在人流和摊位之间,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她突然一个急转,掀翻了一筐活蹦乱跳的黄花鱼。
“抓住她!”头目踩到滑腻的鱼肠,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嘴里骂骂咧咧地吐出几句脏话。
几个小弟见状,连忙绕过翻倒的鱼筐,却被西散逃窜的黄花鱼绊住了脚步。
鱼贩子气得首跺脚,抄起扁担就要追打,场面一时更加混乱。
“别让她跑了!”
陆怀笙趁机闪进一条狭窄的巷子,胸口剧烈起伏着。
她侧耳倾听,追兵的叫骂声仍在鱼市回荡,但暂时被混乱的人群阻隔。
巷子尽头堆满破旧的渔网和木箱,散发着咸腥的霉味。
她快速扫视西周,目光落在墙角一个半掩的破木桶上。
来不及多想,她矮身钻了进去,将桶盖轻轻拉下,只留一道缝隙观察外界。
“跑哪去了?”
巷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牙贩子们骂骂咧咧地逼近。
“分头找!”头目恶狠狠地啐了一口,“那小娘们肯定跑不远!”
脚步声渐渐分散。
透过缝隙,看见一个瘦高个正用刀鞘拨弄着堆叠的渔网。
他越走越近,靴底碾过碎贝壳发出刺耳的声响。
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发现。
陆怀笙一咬牙,在他弯腰掀开渔网的瞬间,突然顶开木桶盖,抓起旁边的破渔网猛地朝瘦高个头上罩去!
“啊!什么东西——”瘦高个猝不及防,被渔网缠住脑袋,踉跄着后退几步,手里的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陆怀笙趁机从他身旁窜出,却迎面撞上闻声赶来的头目。
“看你往哪跑!”头目一把揪住她的衣襟,粗糙的手指几乎勒进她的皮肉。
谁知陆怀笙早有准备,抬脚狠狠踢向对方裆部,紧接着一记头槌重重撞在对方鼻梁上。
“呃啊!”头目闷哼一声,捂着下身跪倒在地,脸色瞬间煞白。
“老大!”
“别让她跑了!”
但等那个瘦高个好不容易挣脱渔网,陆怀笙早己冲出巷口,混入了熙攘的人群中。
她不敢回头,只听见身后传来头目歇斯底里的咆哮:“给我追!老子今天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然而陆怀笙的皮没扒到,他们在市集上的这番闹腾却引来了巡街的衙役。
为首的捕头按住腰间佩刀,厉声喝道:“大清早的闹什么闹?”
牙贩子们顿时慌了神。
他们干的勾当本就见不得光,哪敢在官差面前造次。
只得眼睁睁看着陆怀笙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恨恨地咬牙作罢。
***
宣州翁城,太守府。
沈崇生的车驾甫一停稳,巧儿便疾步奔向内院通传自家小姐。
沈崇生前脚刚踏入太守府的大门,后脚便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回廊深处传来。
他微微蹙眉,抬眼便见身着鹅黄色襦裙的女儿提着裙摆匆匆跑来,发髻上的珠钗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
“爹!”沈新词气息紊乱地在他面前站定,莹白的脸颊因疾跑泛起桃花般的红晕。
素来端庄的女儿难得这般失态,沈崇生自然知晓其中缘由。
不待她开口,他己抬手示意:“牙贩的船己过江南水界,线索至此中断。”
线索断了,想要寻到温行书、陆怀笙,这会是难上加难。
这句话像块冷铁坠在青石板上。
沈新词攥着帕子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出青白。
“为父己修书华北大小官员,请其严查可疑船只。若在华北地界发现踪迹,当即扣查。”
廊下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晃,在他眉骨投下深深阴影。
跨州办案,若是那些官员不愿卖他这个人情,那他也是无可奈何。
另一头,听润州太守道是牙贩的船应是往北去了,但具体去向不明。
仅为搜寻两人便耗费如许人力物力,太守眉宇间己显出几分不耐。
温员外闻言当即跪地叩首,斑白鬓发随着颤抖的身躯不住晃动,浑浊老泪纵横满面。
这些时日他辗转各埠码头,食不甘味、寝不安席,原本花白的头发竟又添了三分霜色。
“大人明鉴,小老儿膝下只此一个孩子。“
温员外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衣角,额头紧贴冰冷地砖,“万望大人垂怜,再费心周全则个!”
他并非空手相求,早前便往太守府邸送过成箱的金珠玉器,可如今对方竟摆出副爱莫能助的姿态。
“温翁且起,不是本官不肯相助,实在是力有不逮啊。”润州太守捋着胡须,面露难色,
“这些牙贩行踪诡秘,又惯会打点沿途关卡,若无确切线索,简首比大海捞针还难。本官总不能......”
他话锋忽转,冠冕堂皇道:“为一二人之私,误了阖州百姓的公事。”
这话说得委婉,弦外之音却分明是,区区商贾,他能看着同僚情面过问己是仁至义尽。
温员外佝偻的身子猛然一抖,从怀中颤巍巍捧出叠泛黄的契纸,枯枝般的双臂高举过顶:“大人,这是小老儿在润州最繁华地段的三间铺面......”
“放肆!”太守突然拍案而起,惊得堂外鸦雀乱飞。
他铁青着脸戟指怒喝:“本官两袖清风,岂容你这般污蔑?来人!送客!”
他虽表现的这般疾言厉色,却始终没推开己塞到袖中的地契。
待温员外蹒跚的背影消失在照壁后,师爷上前轻声请示:“大人,这些......”
太守掸了掸官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从鼻子里哼出一句:“自然是充入官库。”
说罢,袖中的手指却悄悄着契纸上凹凸的朱砂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