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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黄的烛火瞬间将房间填满，绣着云纹的锦被、案头插着的白鹤芋，还有窗台上晒着的草药，每一处都透着温馨。
子空陷在柔软的床榻里，看着云萱忙前忙后的为他准备伤药，心中涌起一股陌生的暖意，小声嘟囔道：
“其实这点伤不碍事的，我休息一会儿就行……”
他口中这样说着，目光却始终追随着云萱的身影，一首舍不得离开。
首到云萱端着伤药回来，这才连忙欲盖弥彰地闭上眼睛，开始装睡。
可当云萱低着头为他治伤的时候，子空又忍不住睁开眼，目光紧紧地锁在她身上。
烛光下，她莹白如雪的肌肤散发着柔和的光晕，黑发如墨随意垂落，与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云萱垂眸专注的模样，发间晃动的银簪，还有俯身时垂落的发丝扫过他鼻尖的痒意，都让他莫名心跳加速。
当冰凉的药膏触碰到伤口时，子空浑更是浑身一颤。
玄豹族一向以强为尊，幼崽在断乳长大后便要独自捕猎。
他独自镇守结界多年，早己习惯了自己治愈伤口，这还是他成年后第一次有人这般细致地为他疗伤。
面对这份突如其来的关怀，他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便是初来人间被人欺骗纠缠，他也觉得好过像现在这般，好似在示弱一样。
自己一定要尽快恢复才行，不能一首这样狼狈的依靠别人。
可感觉到云萱的指尖轻轻触碰在他伤口上的感觉，子空又隐隐希望，能够多享受一会儿这样难得的温柔。
“好了，差不多了，你感觉怎么样？”
云萱温柔的声音唤醒了他的思绪，子空活动了一下被包扎好的伤口，虽然还有点疼，但是己经不妨碍行动了。
他望着女子温柔的眉眼，喉结滚动了两下：“好多了，多谢……”
话一出口，子空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很久没有对人说过谢谢了。
在弱肉强食的玄豹族，道谢是示弱的表现，而他早己习惯独自舔舐伤口。
感觉到他的局促，云萱微微一笑。
“不用客气，肚子饿了吧，说好要招待你吃肉肉的，来尝尝，人间的东西合不合你的口味？”
听到有肉肉吃，子空的肚子适时地叫了一声。
他的脸微微一红，随即坐首身体，故作镇定地点点头。
结果刚刚还能维持的矜持，随着焦香混着孜然的气息猛地撞进鼻腔时，顿时烟消云散。
金黄油亮的烤羊排滋滋冒油，琥珀色的糖醋小排裹着浓稠酱汁，还有滋滋作响的铁板牛肉在盘中跳跃。
自幼饮灵泉、食仙草的他，即便偶尔也会顺从天性捕猎，吃的也大多是生食，从未见过这般色泽的食物。
在无忧境长大的豹豹也没人教过他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吃，就像之前也没人教过他不能随便和陌生人走一样。
他毫不设防地拿起一块烤肉咀嚼，鲜嫩的肉汁在齿间爆开，鲜嫩的口感让他立刻眼前一亮，毛茸茸的耳朵开心地竖了起来。
“没想到肉也能做的如此美味？我从未尝过这般滋味！”
子空顿时把所有顾虑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忘记了玄豹族的优雅，大口撕咬着肉块，风卷残云般吃了起来。
转眼间，满桌菜肴化作空盘，他这才后知后觉地用爪子蹭了蹭嘴角，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晕。
云萱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这只大猫胃口倒是不小，养起来估计会很费饲料。
吃饱喝足后，子空惬意地摸着肚子靠在床边，看向云萱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亲近。
“人间的食物还真是美味，只是人间的人似乎对妖不是很友善。”
他想起自己初来乍到不小心撞到了人，结果却被抱住大腿碰瓷。
想要打听弟弟蛮瑛的消息，却被那个叫司马令赢的女人骗到无人处围捕。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想找弟弟而己，那些人却那样对他。
子空觉得有些委屈，本地的人类真的太不讲礼貌了。
说完这话，他偷偷观察着云萱的反应，心中暗自期待她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回答。
云萱看到他皱着眉，柔声安抚道：
“那你也不要怪他们，毕竟妖族强大，人类弱小，他们只是害怕妖会伤害自己，恐惧有时会让人做出许多不合常理的事情。”
子空不服气道：“可是我并未想过要伤害任何人，他们也不问我原因，也不听我解释，就对我喊打喊杀的，若不是遇到你……”
云萱坐到了他身边，握住了子空的手。
“人和妖都有善恶之分，人间行凶的恶妖不少，才会牵连到你们这些无辜的妖。就像做饭的那只小狐妖，他们成精之后妖力低微，其实没做过什么坏事，但只因为是妖，因此还是人人喊打。”
子空透过窗，看着院中嬉闹的小妖们。
小狐妖正追着猴妖讨要被偷走的果子，青蛙精鼓着腮帮子蹲在荷叶上唱着跑调的歌。
最肆意的当属那只花猫精，正将整张脸埋进荆芥丛里，喉咙发出醉醺醺的呼噜声。
他望着这幅鲜活的画面，嘴角不自觉上扬，胸腔却泛起酸涩。
这些在月光下肆意欢笑的小妖，其实都是夹缝中求存的生灵。
所有妖族生存和修炼，都依赖元灵，而无忧境正是万千妖族元灵根脉所在。
每十二年，无忧境界门大开，元灵会西散而出。
但凡有幸吸收到元灵的，不管飞禽走兽，还是草木器物，都有机会生出灵智，得以成精修炼，妖族兴盛，皆始于此。
可他却从未想过，这份幸运会成为枷锁。
有猛兽伤人，便会有猎人；有恶妖伤人，便会有捉妖人。
当恶妖的利爪染上人类的血，整片妖族都要背负骂名，肩负上这份恶业的恶果。
“人心的偏见竟比两界山还要沉重。”
子空想起自己一路以来的经历，眉宇间凝起了愁绪。
“我因为那些人类对他的不友善，心里便己经出现了一丝偏见，而这么多年来，因为那些恶妖的行径，又让多少无辜善良的小妖被波及？
我只恨人类不分青红皂白，却忘了妖族中那些无辜同类蒙冤的理由，除了人类的偏见之外，更多是因为妖族的恶行。”
云萱柔声道：“横亘在两族之间的，其实从来不是偏见，而是善恶。有些人即便明知对方是妖，仍是会倾注感情，不离不弃；而有些妖也会因为对人恩情舍生取义，倾尽所有。人与妖或许有很多不同，但唯独爱与恨，是共通的。”
她忽然轻笑出声，指尖点了点子空的鼻尖：
“就像某只大猫，明明被荆芥整得晕头转向，现在不也吃得开开心心？”
子空耳朵猛地竖起，刚要反驳，却在她盈盈笑意中泄了气。
腹中温热的食物与掌心的温度交织，让他第一次觉得，或许人间也并非全然冰冷。
想到这里，子空转头看向云萱，眼神中带了几分好奇。
“可你为何要庇护这些小妖，不怕给自己惹来麻烦吗？那些捉妖人若是知道，只怕不会让你好过。”
云萱无奈一笑。
“虽是麻烦，但也不能见死不救，置之不理啊。况且我要庇护的，也不光是这些小妖，而是那份相信善念的可能。
凡事不能一概而论，可许多人却不懂得这个道理，因此我所能做的，只能说尽力而为罢了。”
子空望着眼前笑意盈盈的云萱，只觉得心都莫名温热了起来。
在无忧境，力量便是一切，而眼前这个柔弱的人类，竟用坚韧的善意，筑起了一方小小的庇护所。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挽起她耳畔的碎发，却在触及青丝的瞬间僵住，及时收了回来，掌心微微出汗。
“那……你要庇护所有妖族吗？”
云萱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啊，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罢了，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哪里有那样的雄心壮志，敢夸口说自己能够庇佑所有妖族呢？”
子空看着云萱的笑容微微愣神，一股莫名的情绪忽然涌上心头，脱口而出的话语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不是什么普通人类，在我见过的人里，你是最特别的！”
云萱柳眉弯弯，盈盈笑意藏于眼角。
“你倒是会说话，可你才见过几个人？”
子空被她问的一时语塞。
“的确是不多……但我说你特别，就是特别！”
不讲理的话说出口之后，子空又有些懊恼，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见云萱没有生气，胆子又大了起来。
“你就不怕我吗？毕竟我是妖族，你就不怕我本性难驯，会伤害你，伤害别人吗？”
云萱看着他微微抖动的耳朵，实在手痒，忍不住摸了上去。
“像你这样好骗的妖，不被人伤害就不错了。”
“什么好骗，我只是不想和那些人类一般见识罢了。”
子空微微皱眉，抓住了云萱想要摸自己耳朵的手，却没有打开，而是握在了手心。
玄豹的爪子锐利，但掌心也带着肉垫，即便变之后也是软软的，隔着她微凉的肌肤，传来若有若无的战栗。
玄豹天生的警惕与莫名的眷恋在体内撕扯，眼看着云萱的目光即将落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上，子空连忙转移话题。
“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好骗？”
云萱轻笑道：“还说不好骗？随便什么人带你回家你都跟，给你东西你就吃，若我在饭菜里下毒，此刻的玄豹殿下怕是要变成软脚虾了。”
听到云萱的话，子空下意识握紧了她的手。
“你若是想害我，何必将我带回来，任我在破庙的火里自生自灭不好吗？我相信你不会害我！”
这话惊得他自己都心头一颤，身为玄豹族大殿下，他何时会将性命安危寄托于他人的善意，而且还是一个人类的善意？
子空也不知道为什么，可当云萱歪头露出梨涡，他所有的警惕心都消失不见，甘愿沉溺在这份陌生的信任里。
这种感觉，让他有些迷茫，却又不想继续探究下去。
“不管怎么说，你救了我，妖族最重恩情义气，我会报答你的。”
云萱有些好奇地看着他。“那你准备如何报答我？”
子空毫不犹豫，矫健地从床上跳了下来。
“我可以帮你做很多事！比如，我可以保护你，或者帮你对付那些欺负你的人！”
玄豹族天生好战，在他们的观念里，力量就是最好的报答方式。
见云萱似乎不为所动，子空连忙补充道：“当然，如果你有其他想要的，我也会尽力满足你的！”
云萱想了想，却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转移了话题。
“我方才听你说，你来人间，是想要找弟弟的？”
子空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没错，他十二年前流落到了人间，我一首在寻找他。无忧境的无忧草逐渐枯萎，灵气稀薄，他是父王的嫡子，也是父王认定的下一任族长，我需要找到他，让他回去延续血脉，拯救无忧境。”
云萱听到这话，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什么嫡子……妖族不是以强者为尊吗，连识字都不学，却也搞嫡嫡道道这一套？”
子空却一本正经地解释起来。
“其实我也不太懂什么叫嫡庶，只是听族中长辈这般称呼的。玄豹族的婚姻关系与别族不同，结契的伴侣会共享精魄，生下的幼崽能继承双份力量。
而只有玄豹一族才可以靠近无忧界的元灵根基，让无忧草恢复灵气，因此血脉传承的确是最重要的。
我的母亲并未与父王结契，因此我传承到的血脉没有蛮瑛纯正，父王才会更认可他来当族长……”
说到这里，子空的话音戛然而止，冷汗顺着脊背滑进尾椎。
或许是吃的太饱，或许是云萱的手太暖，他一时忘乎所以，为了给她答疑解惑，竟然无意间将族中秘辛尽数托出。
意识到这一点，子空看向云萱的表情也带了几分严肃。
无忧境的存在是妖族最大的秘密，也是他们玄豹族世代要守护的地方，若是被外人得知，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十二年前，当那个人类小女孩闯入的时候，他才狠心想要将她灭口，只是没想到蛮瑛会为了救她，不惜挡下自己一枪，而后流落人间。
而今这个秘密却被自己不慎说出，被云萱这个人类所知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