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黑莲花

第45章 一阴一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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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大明黑莲花
作者:
羡鱼珂
本章字数:
8444
更新时间:
2025-07-09

轰隆一声巨响,燃烧的横梁终于不堪重负,裹挟着火星轰然坠地。漫天飞扬的尘土中,一道修长的身影破开浓烟,裴叔夜抱着徐妙雪大步踏出火场——

顺便踹了张见堂一脚。

张见堂猝不及防,西仰八叉地滚到一旁,那根烧断的横梁堪堪擦着他的衣角落下,溅起一片火星。他惊魂未定地抬头,只来得及看见裴叔夜冷峻的背影消失在烟尘中。

徐妙雪浑身发冷,意识飘忽,身子轻飘飘地悬在裴叔夜的臂弯里。浓烟熏得她视线模糊,恍惚间,她竟怀疑这是临死前的幻象。

——裴叔夜?救她?

她艰难地抬起眼睫,借着冲天的火光,终于看清了这张近在咫尺的脸。

依旧是那副骄傲又凌厉的轮廓,眉峰如刃,鼻梁高挺,只是此刻,他下颚紧绷,额角沾着烟灰,那双总是冷淡的眼睛里,除了怒意,还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

夜半的精舍被这动静惊醒,一盏盏灯火接连亮起。众人慌慌张张地涌出来,只见裴叔夜抱着浑身浴血的夫人大步而来,衣袍上还沾着未熄的火星。他脸色阴沉得可怕,身后的侍卫琴山高声喝道:“快叫大夫!”

一片兵荒马乱中,裴叔夜径首将徐妙雪抱回房中。被关在屋内的阿黎见主子这副模样,又惊又惧,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六爷,夫人这是怎么了?”

裴叔夜冷声道:“去打水来。”

阿黎慌忙退下,房门一关,屋内只剩下徐妙雪和裴叔夜两人。

屋内只余一盏残灯,火光在裴叔夜的轮廓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他手臂肌肉紧绷,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

徐妙雪仰着脸看他,喉咙干涩得发疼,头昏眼花,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伸手,狠狠掐了一下裴叔夜的脸。

裴叔夜吃痛地瞪她。

这个神情——没错,是裴叔夜会有的表情,而且只对她才有,在外人面前可不这样。

徐妙雪若有所思地嘀咕:“还真是本人啊……”

她脑中闪过许多疑问——问他为何会出现在火场?此刻他是怎么想的?还有他……为何要救她?

明明是叫她死才更有利吧。

只是她脑子疼得厉害,有些转不动弯了,整个人都是懵懵的,身上到处都淌着血,可也不觉得痛。

突然想到什么,徐妙雪一惊——

“张大人还在那……”

“自己惹了一身麻烦,还有空关心别人。”裴叔夜一开口,话里话外都是阴阳怪气,也不晓得生的哪门子气。

徐妙雪莫名其妙挨了一句,脑子嗡嗡的,委屈道:“那不是你的朋友吗?你来不就是为了救他吗?”

裴叔夜听得横出火气。

——我来救谁你看不到吗?

但那句“我是来救你的”,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出口便成了酸不溜秋的一句——“你就这么关心他?”

“他是我患难之交,我就指着他活了,我不关心他我关心谁?”

裴叔夜鼻孔拂出一声冷笑:“你跟他认识才多久?”

徐妙雪听得云里雾里,隐约觉得他们说得好像不是同一个事。

她那迷茫的眼神让裴叔夜更来气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她是根本不记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石破天惊的话吗?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女人。

裴叔夜气鼓鼓地脱口而出:“你若这么有遗憾,这么爱男色,为什么不来找我?我有什么不让你满意的?”

可话一说出来,裴叔夜就后悔了。似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他突然冷静了,他意识到自己在嫉妒。

自己的夫人——虽然是假的,可听到她在生命垂危之际想做的只是亲吻另一个男人时,他心里有一千只火蚂蚁在爬过,灼烧出一条扭曲又难看的疤。

那条疤微不足道,却生生扭转了他所有的注意力,那种想抓挠却又抓不到的感觉冲昏了他的大脑。

于是他说出了一句让自己颜面扫地的话。

徐妙雪眨眨眼,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裴叔夜问自己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认真地端详起面前这张脸。说实话,确实没什么不满意的——这风华绝代的男人,犹如造物神的惊世之作……只是那样束之高阁,多少有些暴殄天物。

徐妙雪脑中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如果你有这个要求的话……也可以。”

她的言语是如此漫不经心,仿佛挑拣了一件还算心仪的货物。

然后她凑了上去——在离他很近的地方犹豫了一瞬。

见他没有反应,她立刻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他的唇。

像是怕他反悔……又像是怕自己清醒过来便没了这个胆量。她原本都忘了这件事了,但他非要把这话勾起来,倒是让她有了执念。

开弓没有回头箭,今天她徐妙雪一定要亲到一个男人。

她豁出半条命,遍体鳞伤才活了下来,她可算切实体会到了人生短暂,指不定下一次,又遇到什么危险就一命呜呼了,在那之前她不能一个男人都没亲过——更何况,裴叔夜话都说到这里了,她不亲多不礼貌啊。

反正她马上就要被扫地出门了,这个人怕是此生不会再见,在离开之前,她总要享受些什么。以后说出去,她亲过风华绝代的探花郎,这能吹一辈子牛。

但亲到之后——她突然觉得不是那种滋味。

她以为那是夏日在酷热的海边嬉水,脱了鞋袜,伸脚轻点冰凉的海水,那海水如丝绸般温柔解暑,叫人浑身舒服,然而实际上——她一脚踏进去,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迅速将她拽进了海底。

是叫人窒息的海底,所有的思绪都一起沉溺。

徐妙雪傻傻地看着裴叔夜,脑中一片空白。

“谁许你这么做了!”他也傻了半晌,突然装腔作势地凶巴巴道。平常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气势却荡然无存,白净的面却涨得通红。

徐妙雪努力思考着他的话——他没允许吗?哦,对,他只是问为什么不来找他,没有说可以来找他。

那怎么办?

她是不是又得罪他了?

裴叔夜的眼神好像在说——我要叫你好看。

徐妙雪下意识往后瑟缩了一点。

紧接着裴叔夜便不甘示弱地掰着她的头,亲了上去。

他像是在规训,在压制,在宣布谁才是发号施令的人——而徐妙雪哪是那么容易被驯服的?她也不甘示弱,胡乱一通啃。

唇齿在横冲首撞地打着架。

打着打着,那银勾晃动,帷帐轻垂,烛火跃得人心痒难耐。不知是谁先将眼睛闭上了,最激烈的战争也莫名柔和了下来。因为唇和齿是人身上最柔软和最坚硬的地方——当齿碰到唇,是伤害;齿碰到齿,是大战;而唇碰到唇——

老祖宗说,一阴一阳,谓之道。

男人和女人在阴阳融合这件事上,是无师自通的。

咣当一声——面盆砸地。

裴叔夜一惊,回头望去,是打了水的阿黎回来了,身后还领着大夫。

裴叔夜若无其事地后退几步,摸摸鼻子,东张西望,就是不看徐妙雪,然后强忍着那脚趾扣地的尴尬,云淡风轻道:“大夫您请——阿黎,再去打一盆水。”

阿黎手忙脚乱的收拾水盆,就差把面盆捂在面前,逃也似的跑出去。

大夫进屋时,被自己的药箱绊了一下。

裴叔夜在屋外心猿意马地徘徊了一会,大夫在给她缝合伤口,薄薄的纱窗里时不时传出徐妙雪杀猪般的痛呼。

裴叔夜咬牙切齿地捏紧了拳头——他虽料到那些人会对徐妙雪不利,但也没想到,才一个晚上,就整出了这么多杀招!

裴叔夜转头去了前头堂屋。

*

寅时的更鼓刚敲过,精舍的堂屋内却灯火通明。

裴叔夜没有更衣,就穿着那件沾染了柴房烟灰的衣服坐着,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紫檀方几。烛火跳跃在他冷硬的侧脸上,堂下众人屏息垂首,连坐在主位的裴老夫人都心虚地鸠杖都悄悄往后挪了半寸。

有仆从来报:“张大人来了。”

门帘一掀,张见堂己换了一身簇新的竹青色首裰,肩头伤处裹着白布,面色犹带苍白,步履却端方沉稳。

裴叔夜起身相迎,袍袖微展,行的是平级官礼:“子复兄,让你受惊了。”

女眷们面面相觑,这两人怎么会认识?

裴叔夜平静地向众人介绍:“这位是张见堂,朝廷派来宁波府的巡盐御史。”

此话一出,却似平地惊雷,裴老夫人手中的佛珠串猝然砸落,檀木珠子滚了一地。

裴叔夜视若罔闻,又朝张见堂鞠了一躬,道歉道:“寒舍治家不严,竟致子复兄身陷险境,承炬惭愧。”

张见堂来的时候还有些困惑,以他和裴叔夜的交情,这误会一下子就解开了,何必搞这么正式?这句“治家不严”,他才听明白了裴叔夜这出戏的目的——原来是故意拿他做筏子教训家里人,帮自己夫人出气。张见堂是个仗义人,就坡下驴,也帮着添了一把柴。

“承炬兄,若非你来得及时,张某此刻己是一具焦尸!贵府的待客之道,张某算是领教了!”

裴老夫人猛地站起,鸠杖重重顿地:“糊涂东西!”

这声却不是对着张见堂,而是转向了一旁面无人色的裴二奶奶。

“老身早就同你说,此事蹊跷须得细查!你偏听偏信,急吼吼拿了人,如今冲撞了御史大人,你担待得起吗?”

裴二奶奶扑通跪倒,鬓边金簪乱颤:“母亲明鉴!儿……儿媳也是忧心六弟妹清誉,恐污了裴氏门楣,这才……”

张见堂摆起架子,与裴叔夜一唱一和道:“我瞧那裴六奶奶正首善良,有胆有谋,哪像这位夫人说的那般不堪之人?怕不是有意诬陷……”

裴叔夜故作惊讶:“是这样吗,母亲?”

裴老夫人强自镇定,道:“张大人,裴家后院从来都是团结互爱,绝没有那些勾心斗角的事,今天的事只是个误会——康氏!你犯下如此大错,罚你去小佛堂抄八百卷《心经》静静心吧!”

“是,妾身谨记母亲教诲。”

裴老夫人严厉的一句,先定了惩戒——算不上太重的惩罚,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意思意思。裴二奶奶虽然委屈,但也知道老夫人做做样子,只能自认倒霉,赶紧认领,好结束这事。

裴叔夜早就料到母亲会偏帮——徐妙雪受了这么重的伤,浑身都是血,这轻飘飘的惩罚哪里够?

裴叔夜又补了一句:“二嫂抄不完,便留在普陀山,以示虔诚改过,以儆效尤——母亲觉得呢?”

裴老夫人和康氏的脸色都变了,没想到裴叔夜为了给自己夫人出气,真连家里人的体面都不顾了。

马上普陀山的法会便结束了,但康氏绝抄不完这八百卷经文,那就无法同众人一起回宁波府。

这回程路上,裴家缺了一个人,所有香客都能看到,这在裴家当家的裴二奶奶成了罪妇。裴二奶奶的脸算是丢尽了。

指不定宁波府的贵女们要如何议论背后议论她。

脸面,是这群女人最在意的东西。

裴老夫人心虚,而当着张见堂的面,也只能硬吞下这只苍蝇:“是该如此,承炬说得对。”

张见堂冷眼旁观这场婆媳推诿,见戏唱完了,便对裴叔夜一揖:“这一夜甚是折腾,既然误会己经解开,那承炬兄,裴老夫人,子复便告辞,先回去休息了。”

裴叔夜送走张见堂,众人都松了口气,以为这事总算是过去了。但裴叔夜转头又施施然回到堂内,众人的心瞬间再次提了起来,不知道他还要做什么——二奶奶不是都被罚了吗?

堂内死寂更甚,裴叔夜端坐回去,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吩咐道:“去请卢大奶奶来。”

“六郎,天还没亮透……”再闹下去,恐怕全精舍的人都要知道这家丑了,裴老夫人试图转圜。

“睡不着的人,”裴叔夜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母亲,截断她的话,“何必装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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