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露水在菜叶上凝成珠串,姜绾踩着三轮车拐进菜市场时,梆子声正敲过凌晨三点。青石板路上还留着白日的暑气,混着潮湿的鱼腥和香料的辛香,在路灯下酿成浓稠的夜色。她攥着采购清单往蔬菜区走,突然听见摊位尽头传来争执声。
“这把紫苏我先看上的。”熟悉的清冷嗓音让她脚步一顿。司砚戴着黑色棒球帽,黑色风衣下摆扫过沾着烂菜叶的地面,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扣着竹篮边缘。卖菜的阿婆搓着手为难:“这位先生先来的,姑娘要不……”
“我需要做明早的限定菜品。”姜绾上前半步,围裙口袋里还沾着昨夜炒粉的油渍,“阿婆,我出双倍价钱。”她余光瞥见司砚侧脸绷紧的线条,帽檐下露出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和记忆里那个在擂台赛角落鼓掌的身影重叠。
“做宫保鸡丁用老紫苏,简首暴殄天物。”司砚突然松手,竹篮里的紫苏叶轻轻摇晃。他转身时带起一阵雪松味,“花生炸老了两秒,肉丁切得太厚,酱汁配比……”
“所以司主厨打算教我?”姜绾挑眉,将竹篮抱在怀里。露水顺着紫苏叶滴在她手腕,凉丝丝的触感却比不上对方眼里骤然亮起的光。司砚的喉结动了动,从风衣口袋掏出皱巴巴的纸条甩在她手上。
“明天带新配方。”他丢下这句话便要走,黑色皮鞋却在青石板上顿住。姜绾低头看纸条,上面潦草地画着宫保鸡丁的改良步骤,关键处用红笔圈出,还批注着:蠢货,要先放干辣椒爆香。
“司砚!”她突然喊他名字。男人背影僵在原地,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潮湿的地面上渐渐重叠。姜绾举起紫苏叶轻笑:“其实我知道,你每天都在等我收摊。”
空气瞬间凝固。司砚猛地转身,帽檐下的眼睛亮得惊人:“别自作多情。”他伸手去夺竹篮,指尖却擦过她的掌心。姜绾闻到他身上混着硝烟味的香料气息,想起周虎说过的那场爆炸,想起他总在暗处注视的目光。
“那这些呢?”她从围裙夹层摸出叠便签,上面有香料配比、火候提示,还有上次擂台赛后画的分子料理示意图。司砚的眼神骤然收缩,耳尖泛起可疑的红。远处传来运货三轮车的铃铛声,惊飞了蹲在菜筐上的野猫。
“明天六点。”司砚突然说,声音闷得像从胸腔里挤出来的,“我在城西老巷等你。”他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将地上的烂菜叶卷到姜绾脚边。她望着那道黑色身影消失在巷子尽头,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末尾处微微颤动,像一颗不甘落定的心跳。
菜市场渐渐热闹起来,鱼贩的吆喝声、菜筐碰撞声此起彼伏。姜绾低头整理紫苏叶,发现最底下压着颗完整的八角——是司砚惯用的手法。她想起前世在陆家厨房,自己对着食谱反复练习却总被嘲讽;而现在,有个人愿意用毒舌掩饰笨拙的关心,在烟火深处与她共享同一片月光。
将紫苏叶小心放进三轮车时,手机在围裙口袋震动。首播间跳出新消息,置顶评论是司砚的小号,昨天深夜留言:宫保鸡丁的灵魂,在于辣与甜的博弈。姜绾对着屏幕轻笑,露水沾湿的睫毛在路灯下泛着微光。她知道,两个曾被烈火灼伤的灵魂,正在翻炒间慢慢靠近,如同此刻菜市场上空,那轮即将升起的、滚烫的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