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风带着凉意,姜绾蹲在炒粉车旁拆快递。第三箱包裹撕开胶带时,防烫硅胶锅柄的蓝色反光映得她瞳孔发亮——和司砚实验室里的同款。她指尖抚过包装上的快递单,寄件人栏只有串乱码,地址却写着“旧物仓19号”——那是司砚藏旧厨具的地方。
“又收到宝贝了?”周虎的女儿探出头,鼻尖沾着面粉,“这次是什么?米其林专供橄榄油?”
姜绾笑而不语,抽出瓶身细长的玻璃瓶。深绿色的橄榄油在月光下泛着琥珀光,瓶身上贴着张小纸条,字迹力透纸背:23℃低温冷榨,适合做星空炒粉的底油。 她着纸条边缘,想起上周司砚抱怨她用猪油炒金箔“浪费食材”,此刻却送来了比黄金还贵的橄榄油。
第西件快递是个雕花木盒,掂在手里有分量。掀开盒盖的瞬间,姜绾 breath catch——里面是本泛黄的《分子料理基础》,书页间夹着干枯的桂花,缺角处用透明胶带仔细修补过,空白处贴着密密麻麻的便签,全是司砚的字迹:
P37 液氮速冻法可保留食材原色,适用于青菜梗
P112 虹吸瓶制作泡沫时,气压需控制在1.2bar
P201 炒糖色与焦糖酱的美拉德反应对比表
最后一页掉出张照片,边角磨得发毛。年轻的司砚站在巴黎街头,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锅铲,身后的咖啡馆橱窗里,摆着和姜绾摊位同款的搪瓷杯。她手指发抖,突然想起父亲遗物里那本夹着法棍碎屑的菜谱,某页也有相似的笔记:小沈说,分子料理的精准度,该用来守护人间烟火。
木盒底部躺着张机票,目的地巴黎,日期是三天后。姜绾猛地站起身,怀里的盒子差点掉在地上。远处旧工厂的烟囱冒出白烟,司砚的旧厨房就在那片废墟旁,铁门上的铁锈在路灯下泛着暗红,像他手腕上的刀疤。
推开门时,煤油灯在墙角摇晃。司砚背对着她,正在调试火焰喷枪,蓝色的火苗在金属架上跳跃,映得他后颈的碎发发亮。姜绾注意到他左脚边放着个纸袋,上面印着“Lumière餐厅旧址纪念品”——那是他曾任职的米其林三星餐厅,三年前因火灾倒闭。
“所以……”她的声音惊起梁上的尘埃,“那些快递都是你寄的?”
司砚的背影猛地僵住,喷枪火焰突然窜高,在墙上投出扭曲的影子。他转身时,火苗将两人的轮廓叠在一起,像幅被烤焦的油画。姜绾看见他指尖的烫伤又红了些,大概是刚才调试时不小心烫的。
“菜谱里的桂花……”她举起书,花瓣落在他满是油垢的工作台上,“是我妈最后一次摆摊时撒在炒粉里的。你怎么会有?”
他沉默片刻,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枚硬币大小的铜牌,上面刻着“沈砚之 2018”:“那年我在夜市迷路,你母亲给我炒了盘粉,放了桂花。”他拇指着铜牌,“后来餐厅起火,我什么都没带,只抢出这本菜谱和她给的纸巾——上面还有油印。”
姜绾的喉咙发紧。她想起母亲临终前总念叨“那个穿白大褂的小伙子该多笑笑”,却不知道原来他们早己相遇。月光从破窗照进来,落在司砚修补过的菜谱上,那些歪斜的便签,竟比任何米其林指南都更珍贵。
“为什么匿名?”她轻声问,手指划过他笔记里的星号,那是他标注“待与姜绾讨论”的地方。
他突然笑了,笑得有些苦涩:“怕你觉得我是个只会用数据衡量料理的怪物。”火焰喷枪的温度似乎降了些,他的影子不再那么锋利,“在巴黎的时候,我总以为精准度就是一切,首到看见你用铁锅炒出的星空……才知道,原来料理需要的不是刻度,是这里。”他抬手,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心口。
姜绾往前走两步,闻到他身上混着机油和柠檬的气息。工作台上摆着半完成的模型,是用3D打印技术做的铁锅,内壁刻着细密的纹路——和她那口用了十年的旧锅一模一样。
“这个……”司砚忽然伸手按住模型,“想给你的炒粉车装智能控温系统,又怕你骂我‘用机器毁掉烟火气’。”他耳尖发红,“所以先做了模型,想着或许……或许我们可以一起改。”
窗外传来夜枭的叫声。姜绾放下木盒,从围裙口袋里摸出块蜂蜜年糕,掰成两半:“我妈说,分享食物的人,不会是怪物。”她递出半块,年糕上的蜂蜜还在往下滴,“而且……”她看着他接过年糕,嘴角沾着金黄的蜜,“我挺喜欢和你讨论数据的,比如——”她指了指模型,“这个纹路设计,能让米粒受热面积增加17%,对吗?”
司砚猛地抬头,眼里有光在跳动。远处的钟楼敲了十下,煤油灯的火苗突然窜高,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墙上。那影子的轮廓渐渐模糊,像两滴落入温水的蜂蜜,正在慢慢相融。
“其实……”他咽下年糕,声音有些闷,“机票是想告诉你,Lumière旧址要改造成美食实验室,他们邀请我们去做中式料理的分子料理实验。”他掏出张泛黄的纸,上面是他画的炒粉车改造图,“想不想试试,用液氮速冻技术保存猪油渣的脆感?或者……用超声波清洗铁锅,还原最原始的锅气?”
姜绾接过图纸,指尖划过他画的星空顶篷——白天是透明玻璃,夜晚能投影星星。她想起母亲的围裙口袋里掉出的纸条,上面写着“未来的掌勺人,要让烟火气飘到更远的地方”。此刻,面前这个曾站在米其林顶端的男人,正用他的方式,帮她实现这个梦想。
“好啊。”她笑着点头,把另一半年糕塞进他手里,“但有个条件——”她晃了晃菜谱,“以后你的笔记,能不能首接写我的名字?比如‘姜绾亲启’,或者……”她顿了顿,看着他耳尖的红蔓延到脖颈,“‘给姜绾的星空备忘录’。”
司砚突然低头,用年糕挡住发烫的脸。火焰喷枪的蓝光映着他颤抖的睫毛,墙上的影子却悄悄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
窗外,秋夜的第一颗星星升起来了。而在这个满是铁锈与机油的旧厨房里,两颗曾在不同轨迹运行的星星,终于在电磁炉的温度与铁锅的纹路间,找到了属于彼此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