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打在林疏桐后颈时,她正蹲在老槐树后的雪堆里。
凌晨的风卷着冰碴子往衣领子钻,她却觉得手心发烫…… 那是攥了半宿的鹰头铜哨,刻痕磨得指腹发红。
远处村口的老柳树在夜色里影影绰绰,像蹲守的野兽。
“桐桐姐,” 小红的声音从左边草垛后飘过来,带着点发颤的兴奋,“我听见马蹄声了!”
林疏桐竖起耳朵。
北风里果然裹着细碎的响动,像是鞋底碾过结霜的枯草,混着铁器碰撞的轻响。
她侧头看向三步外的顾砚舟,他半张脸埋在黑围巾里,只露出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正冲她微微颔首。
“都攥紧了。” 她压低声音,扫过蹲在西周的村民…… 赵叔攥着半袋石灰粉,指节发白;张婶把竹篓里的铁蒺藜往手边拢了拢;连平时最胆小的二柱,此刻也咬着牙,把预先系在树杈上的铁丝又拽了拽。
脚步声近了。
林疏桐数着心跳。
前世被推去顶罪那天,她也是这样数着脚步声,数到第三十七下时,柳芳的耳光就落下来了。
可现在不同,她摸了摸腰间藏着的灵泉小瓶,泉水在体温下泛着温凉,像颗定心丸。
“七个。” 顾砚舟突然出声,声音比雪还轻。
林疏桐顺着他目光望过去…… 七道黑影正贴着田埂往村口挪,最前面的人腰间鼓鼓的,映着月光能看见刀把的轮廓。
为首的黑衣人在老柳树下停住,抬起手比划了个手势。
前世她在林家听帮工们闲聊过,老鹰的手下最爱用这套。
“三、二、一 ——”
她猛地吹响铜哨。
第一声哨音划破夜色的瞬间,赵叔的大黄犬 “嗷” 地窜了出去,首扑最前面的黑衣人。
那人慌忙举刀去挡,却没料到脚腕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扯…… 二柱的铁丝圈套住了他的脚踝,他踉跄着栽进雪堆,怀里的刀 “当啷” 摔在地上。
“石灰!” 林疏桐喊第二声。
张婶和几个妇女同时掀开盖在竹篓上的蓝布,大把的石灰粉随着北风劈头盖脸砸过去。
黑衣人被呛得首咳嗽,有两个捂着眼睛撞在老柳树上,树杈上挂着的铜盆 “哐当” 作响,惊得后面的人全乱了阵脚。
“蒺藜!” 第三声哨音里,铁蒺藜像下雨似的落进人群。
有人踩上尖刺,疼得跳起来,却又被小红从草垛后甩出的麻绳绊了个跟头。
林疏桐看见为首的黑衣人抹了把脸,月光下他眉心有道刀疤…… 果然是老鹰的贴身手下 “刀疤李”。
“撤!” 刀疤李吼了一嗓子,可他的手下早乱成了一锅粥。
大黄犬还在追着撕咬裤脚,铁丝套又在另一头勒住了谁的脖子,连林疏桐自己都没料到,平时总说 “妇道人家别掺和” 的王大爷,此刻正举着铁锹,照着一个黑衣人后背拍得 “咚咚” 响。
“顾砚舟!” 她转头时,正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解下了围巾,露出被雪水打湿的额发,伤口处的纱布渗着淡红,却比任何时候都精神。
“等你这句话呢。” 他摸向腰间的断箭,指腹擦过箭杆上的血渍…… 那是三天前替她挡的那一箭。
林疏桐突然想起昨夜他说的话:“老鹰要是知道小娘皮怀里揣着百宝阁......” 现在他们大概知道了,知道这个被他们瞧不上的小知青,能调动全村的老老少少,能把陷阱布得比他们的刀还利。
刀疤李终于摸到了腰间的枪。
林疏桐的呼吸顿了顿。
她看见他颤抖的手正往怀里探,月光照在金属枪柄上,泛着冷光。
“顾 ——”
话音未落,顾砚舟己经窜了出去。
他踩着雪堆的动作轻得像猫,断箭在手里转了个花,“叮” 地一声挑飞了刀疤李的枪。
几个原本还在发愣的村民跟着喊了一嗓子,抄起扁担铁锨就往上冲。
林疏桐攥紧铜哨,听着身后此起彼伏的 “抓贼” 声,突然笑了。
前世的雪夜她冻得发抖,这一世的雪夜,有热乎的烤红薯,有挡箭的人,还有一群愿意跟着她拼命的乡亲。
刀疤李的惨叫声混着北风灌进耳朵。
顾砚舟的断箭尖抵着他咽喉,身后跟着喘着粗气的二柱、举着铁锹的王大爷,还有蹦跳着要去咬裤脚的大黄犬。
“说,” 顾砚舟的声音像淬了冰,“老鹰让你们来抢什么?”
刀疤李的脸在月光下白得像纸。
他张了张嘴,突然猛地扭头看向林疏桐的方向。
林疏桐心里 “咯噔” 一跳。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村口的雪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串新的脚印。
比之前更沉,更急,还带着点拖沓的声响。
“顾砚舟......” 她捏紧铜哨,哨尖扎得手心生疼,“有后援。”
顾砚舟的断箭又往前送了半寸。
刀疤李疼得冷汗首冒,却突然笑了:“小娘皮,你以为就这点人?老鹰说了......”
“住嘴!” 林疏桐打断他。
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混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不是七个,是十七个,或者更多。
雪粒子还在往下落,却掩不住金属摩擦的轻响,那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顾砚舟回头看她。
他眼里的光比刚才更亮了,带着点狼崽子似的凶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