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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叔带来的消息像根冰锥，顺着后颈首戳进脊椎 —— 前世牛棚外的雪夜突然在眼前闪回，那时她蜷缩在草堆里，听着外面的脚步声以为是来拖她去批斗，却不知道顾砚舟裹着满是雪渣的军大衣，在墙根守了她整整一夜。
“老鹰哥” 这三个字在她耳边。
前世柳芳就是勾结了这个在道上狠戾出名的团伙，才把她骗到村外牛棚，说 “只要认下投机倒把的罪，就能换林家平安”。
结果呢？
她被打断腿扔在漏风的牛棚里，林家带着银元上了船，老鹰的人连口热粥都没给她留。
“赵叔，” 她突然抓住老仆结着冰碴的手腕，“您跑遍全村，挨家挨户敲窗。就说…… 就说当年日本人来的时候，咱们村是怎么靠地窖藏粮、房梁藏人的。” 她声音发颤，却又猛地稳住，“就说林疏桐的米缸能匀出半袋灵泉米，给守夜的人熬热粥。”
赵叔的老羊皮袄在雪地里翻起一片白浪。
林疏桐站在门槛上望着他跑远，见他先是捶开张猎户家的木门，又拍响王婶家的篱笆，不多时，东头的狗开始狂吠，西头的窗纸陆续亮起昏黄的灯。
广场上的石磨台很快围满人。
雪还在下，却压不住此起彼伏的说话声 —— 张猎户的羊皮帽沾着草屑，王婶裹着补丁摞补丁的灰棉袄，怀里还揣着给小孙子捂手的铜手炉。
林疏桐踩着冻硬的土坷垃爬上石磨，鞋底打滑的瞬间，有双粗糙的手托住她的腰 —— 是二柱他爹，上次她教村里人用灵泉水泡种子时，这汉子蹲在田埂上给她递过热水。
“都静一静！” 林疏桐攥着驳壳枪的手松开又握紧，枪柄上顾砚舟的体温早没了，却像团火烙在掌心，“山坳里来了七八个外乡人，扛着麻袋。柳芳的马车往镇里去了，车轱辘印子深的能埋脚脖子 ——” 她顿了顿，扫过人群里泛起的惊呼声，“他们要的不是粮，是命。前世我在牛棚里冻得说不出话时，就听见他们说‘这丫头死了，林家的账就断干净了’。”
台下突然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王婶的铜手炉 “当啷” 掉在地上，张猎户的猎刀从腰上滑下来，在雪地里划出半道白痕。
“可咱们不是前世的林疏桐。” 林疏桐拔高声音，驳壳枪 “咔” 地顶上膛，“我这儿有灵泉米能熬热粥，张猎户带猎手守山坳，王婶带妇女守村口 —— 看见生面孔就敲铜盆，二柱他爹带青壮守仓库，钥匙我给你们。” 她摸出怀里的蓝布包，橘子糖的甜香混着雪气散开来，“赵叔带巡逻队，每两个时辰换班，累了就去我屋喝热粥。”
“我去守山坳！” 张猎户把猎刀往腰上一插，“我那两条狗能闻出二里地外的生人味！”
“我守村口！” 王婶弯腰捡起手炉，往怀里一揣，“我家那口破铜盆，敲起来能震得后山的狼都跑！”
“算我一个！” 二柱他爹搓了搓手，“上回桐桐妹子教我泡种子，我家玉米多收了半袋，该还这份情！”
赵叔站在人堆最前面，鬓角的冰碴化了，顺着皱纹往下淌：“我带巡逻队，从村东头到村西头，一里地一个岗哨。” 他突然抹了把脸，“当年我跟着老爷守过林家祖宅，今儿个，守咱们的村。”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照得广场上的人头攒动，像片黑黢黢的树林。
林疏桐望着台下举起的一只只手，有粗糙的、有布满冻疮的、有还沾着灶灰的，突然想起顾砚舟说过的话 ——“桐桐，你总说自己是孤女，可你看，你早把心种在土里了。”
她摸向腰间的钥匙。
那是开地窖的钥匙，也是开空间的钥匙。
空间里还囤着半屋子铁丝、木棍，还有顾砚舟上次从镇里捎来的铜铃铛。
等散了会，她得连夜把这些东西翻出来……
“姐！” 小红从人缝里钻出来，鼻尖冻得通红，“顾大哥的无线电响了！”
林疏桐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接住小红递来的无线电，听见电流杂音里传来顾砚舟的声音，带着点哑，像含着块热乎的烤红薯：“桐桐，我在村东头的老槐树下，带着民兵。” 停顿了一下，又低低笑出声，“他们说要看看，林疏桐是怎么把全村人聚成一团火的。”
林疏桐握着无线电的手微微发颤，顾砚舟的声音像颗落在心尖上的热炭，将她方才因 “老鹰哥” 泛起的冷意烘得松动了些。
她望着广场上还未散去的人群，喉间滚出一声极轻的笑 —— 前世她是雪地里的孤鸟，今生却有了能遮风挡雨的林。
“小红。” 她蹲下身，替小女孩掖了掖围脖，指尖触到那层薄得能透风的粗布，心尖跟着抽了抽。
空间里还囤着半匹蓝布，是顾砚舟上次去镇里用工业券换的，等过了这关，得给这丫头裁件新棉袄。“你拿上这串铜铃铛，” 她从蓝布包里摸出串铃铛塞过去，“去告诉张猎户，山坳口的树杈上系三个，风一吹响就能报信；再跟王婶说，村口的草垛里埋五个，踩上去比敲铜盆还响。”
小红攥着铃铛的手冻得发红，却把小胸脯挺得老高：“姐放心！我跑起来比二柱家的兔子还快！” 话音未落就蹬着棉鞋窜了出去，棉裤腿带起的雪粒扑在林疏桐裤脚上，倒像撒了把星星。
林疏桐转身走向石磨旁的草垛，指尖轻轻划过腰间的钥匙。
那是把铜钥匙，齿痕被她摸得发亮 —— 前世她攥着这把钥匙死不松手，被柳芳的人掰断过两根指甲；今生它却成了打开空间的密匙。
她背过身快速捻动钥匙，再转回来时，怀里己多了捆油亮的铁丝。
“张猎户！” 她扬了扬铁丝，“这是从镇里捎来的，你带着猎手把山坳的灌木丛缠上，老鹰的人要是硬闯 ——” 她扯了扯铁丝，发出 “铮” 的脆响，“保准划得他们裤腿全是血。”
张猎户粗糙的手掌抚过铁丝，眼里亮起狼一样的光：“好东西！比我那猎网结实多了！” 他抄起铁丝就往肩上扛，羊皮袄被蹭得沙沙响，“等会我让娃他娘煮锅姜茶，守夜的兄弟喝了暖身子！”
“二柱他爹！” 林疏桐又摸出捆木棍，“仓库的门轴该换了，这些榆木棍子砸钉子上，比原来的桦木门板经撞三倍。”
“得嘞！” 二柱他爹搓着手上前接，指腹蹭到木棍上的毛刺也不觉得疼，“上回桐桐教我用灵泉水泡种子，我家玉米棒子比别人家大两圈，今儿个就是扛着木棍跟老鹰拼，我也不含糊！”
人群里的暖意正像滚水般漫开时，一道尖酸的嗓音突然劈开热闹 ——“林小姐倒是会慷他人之慨。”
林疏桐循声望去，见刘会计正从人堆里挤出来。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腕子上还挂着算盘，脸上的笑像沾了霜的柿子，又硬又涩：“山坳口的铁丝、仓库的木棍，您倒说得轻巧。可老鹰哥是什么人？道上混的，枪子儿可不长眼。到时候出了人命 ——” 他推了推眼镜，“您一个资本家小姐，担得起这责任么？”
广场上的热闹陡然凝住。
王婶的铜手炉在怀里焐得发烫，却烫得她心慌；张猎户的铁丝从肩头滑下来，在雪地上拖出条长痕；赵叔的老羊皮袄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洗得泛白的粗布裤。
林疏桐望着刘会计镜片后闪烁的阴翳，突然想起前世这个会计替柳芳管账时的模样 —— 那时他总弓着背往账本里添小数点，却在批斗她时喊得比谁都响。
她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的驳壳枪，枪柄上顾砚舟留的温度早散了，倒像在提醒她：今生，该她来掌这局。
“刘会计说得对，责任确实得有人担。” 她往前走了两步，雪地在脚下发出 “咯吱” 的轻响，“上回村东头仓库漏粮，是谁带着青壮修了三夜屋顶？是二柱他爹。” 她转向二柱他爹，那汉子愣了愣，随即重重点头。“上个月山坳来了偷猎的，是谁带着狗撵出十里地？是张猎户。” 张猎户把猎刀往腰上一拍，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冷光。“王婶的铜手炉为什么总焐得热？” 她看向王婶，“因为灵泉米熬的粥，我给每家都留了半升。”
王婶突然抹了把脸，铜手炉 “当啷” 掉在雪地上：“我家小孙子上个月发烧，要不是桐桐给的灵泉水，早烧糊涂了！这丫头心里装着咱们全村，比那些吃干饭的强一百倍！”
“就是！” 二柱他爹瓮声瓮气接话，“上回我家娃摔断腿，桐桐翻山越岭去镇里请大夫，自己脚都磨破了。刘会计，你倒是说说，你给咱村办过啥实事？”
刘会计的脸涨得通红，算盘珠子被他捏得咔咔响：“我…… 我是会计，管账也是实事！”
“管账？” 张猎户突然冷笑，“上回分救济粮，你账本上记着十袋，实际就八袋。要不是桐桐查出来 ——” 他没再说下去，可人群里己经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
“够了。” 林疏桐抬手压了压，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冷，“刘会计要是觉得我担不起责任，大可以自己来安排。但我把话撂这儿 ——” 她摸出怀里的蓝布包，橘子糖的甜香混着雪气漫开，“灵泉米在我屋缸里，铁丝木棍在草垛底下，顾知青带的民兵在村东头老槐树。信我的，跟我守；不信的 ——” 她扫过刘会计青白的脸，“现在就走，别寒了守夜人的心。”
广场上沉默了片刻，接着响起此起彼伏的应和声。
王婶弯腰捡起手炉，往林疏桐手里塞了把炒黄豆：“桐桐拿着，夜里饿了垫垫。” 二柱他爹扛起木棍就往仓库走，鞋跟在雪地上踩出深深的坑；张猎户拍了拍林疏桐的肩，粗粝的掌心带着体温：“丫头，山坳有我。”
刘会计站在人群边缘，算盘珠子还在咔咔响。
他望着林疏桐被人群簇拥着往村屋走的背影，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再说话，只是低头用鞋尖碾着雪，碾出个深不见底的小坑。
雪又开始下了，细得像盐粒。
林疏桐裹紧棉袄往家走，靴底踩着被踩实的雪路，发出 “吱呀” 的轻响。
她想着空间里还剩半袋灵泉米，得赶紧熬上热粥；想着顾砚舟应该快到了，得给他留碗最稠的；想着刘会计刚才那欲言又止的模样……
“林小姐。”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她脚步一顿。
她转身望去，见刘会计站在几步外的雪地里，算盘在腕子上晃出个银亮的圈。
他的鼻尖冻得通红，镜片上蒙着层白雾，可眼里的光却亮得反常：“我…… 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林疏桐望着他身后被雪覆盖的田埂，听着远处传来的铜铃铛轻响，突然笑了。
她摸了摸腰间的钥匙，那是打开空间的钥匙，也是打开某些秘密的钥匙。“行啊。” 她转身继续往前走，靴底在雪地上踩出两行清晰的脚印，“等守夜的粥熬好了，你到我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