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阵子,林泽每天家教、面试两头跑,偶尔在厨房烧水,总能遇见披着外卖箱回来的阿琛。东海的盛夏闷得人喘不过气,阿琛一进屋总是猛喝一大瓶脉动,抬头冲兄弟们咧嘴一笑:“哥又活着回来了。”日复一日,手机推送的行程单与都市摩托的轰鸣混杂,他也渐渐成为合租屋中最“市井”,也最有故事的人。
起初,大家以为他玩票性质多于谋生,可渐渐地,阿琛成了合租里收入最稳定的一个——他白天兼职骑手、晚上还能首播“外卖江湖”,用混不吝的笑和各种轻描淡写化解不为人知的艰难。
“哥,今儿跑了多少单?”林泽撕着面包问。
阿琛搓搓脸:“38单。中午高峰跑断腿,晚上被调度系统玩了。还被楼下那只小狼狗追了两条街。送到客户家还得赔笑脸,碰上抽查还得扫码。”他开始扒拉饭盒,边吃边跟大伙讲,“你们以为外卖骑手容易?这单量、这路况、这天儿,哪是人干的活。可气的是,有时一餐十几块,全城飞奔还倒贴笑。”
送餐过程里各种“武林绝学”让一桌人听得首乐。“摆拍巧留微信群,‘兄弟,扫码给个好评’。”“跑夜单,怎么夺电梯先机才能多一单。”甚至还有“客户家有个阿姨吃完饭都要我帮她叫网约车,她儿子都没这孝心。”
阿琛眉飞色舞讲着送餐路上的囧事:“上回晚上快九点,赶去一栋高档小区,电梯坏了,二十层我扛着寿司疯跑。客户开门要查单,跟审犯人似的。我一边道歉一边擦汗,结果她递了瓶水说‘你这孩子,是真不容易’,当时差点泪崩。”
做骑手久了,阿琛人脉越跑越宽。白天能在同一个商圈碰到无数漂泊青年。“有大学生也有硕士,有啥不一样?有气就得卷。”他和熟识的“外卖老江湖”结成互助群,谁爆单谁请奶茶,谁碰上熊孩子谁吐槽。
江湖也有温度:“前阵子一哥们丢了钱包,一群‘送餐侠’自发帮他找到、请他吃夜宵。”“社区门口的保安大爷,看到我们热得太惨,每天都接了茶水和西瓜,有时还帮着搬单。”
可更多的是城市压强带来的冷漠。阿琛说:“雨天闷在安全帽里,汗水呛眼,系统还催单。碰上差评,奖金没了,一群人试试哭笑不得——你在家点外卖,可能根本没想过送餐的人前一分钟刚摔倒。”
几次深夜跑单,城市空无一人。他穿过立交桥下的灯影,听着“滴滴”、电摩轰鸣,觉得整个世界都只剩自己和订单,每送完一单才找回点“活着”的真实。
阿琛给大家演示口头播报:“东海,一单三公里,从写字楼到CBD,30分钟,不见面快递。扫码,下单,取件,拍照,打卡——一切机械且紧张。可再苦再难,总能收获一抹真实的人情:夜归的司机关心一句‘别骑太快’,客户门口放着防疫包裹的消毒纸巾,便利店老板加了个鸡蛋‘小伙子吃吧,别饿着’。”
三人围着餐桌,边吃边听。苏瑾问:“你做久了,会想换别的么?”
阿琛耸肩:“哪份工作不卷?但活明白点,有钱吃饭、有房可住,比什么都强。也许总有机会找到新路,但只要还能靠双手,没啥可丢人的。”
林泽有次跟着送了一段夜单,在楼下分单点站了半小时,看着“兄弟们”接单飞奔,有人骑电瓶车摔了膝盖,也有人绕了两圈傻笑着招呼“大哥,帮我送个顺路的呗”。林泽忽然发现,所谓“江湖”,就是这座城市最底层的拼命,也藏着最真挚的信任和善意。
晚上回到家,阿琛总结:“送外卖苦,但也自由。给老板憋气还不如给自己卷命运。我穷且自由,却没有低头,哥卷归卷,内心敞亮——这也算活出点格调了。”
苏瑾帮他洗掉外卖箱的油污,说:“你其实早就是咱屋子里最接地气也最有故事的人了。”
阿琛哈哈大笑:“等有天我发财了,投钱给林哥创业,你们都得给我打工!”
那一夜,饭锅刷干净,三人躺在各自的床上。风扇吱呀作响,生活的底色依然是泥土的苦涩与奋斗的咸,但他们都知道,无论哪条路、哪份活,只要笑得出声,累了有人陪,东海的夜也没那么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