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令闻无奈苦笑,陆星辞是块捂不热的顽石,他又不是今天才知道,他颓丧地靠在墙上,将那粒小药丸随手扔掉了……
“看不起谁呢……凭什么就断定我扛不住……”
……
再次被山崎请过去的时候,桌上摆满了珍馐,幸亏有叶渐青给的那张饼,不然,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不争气地扑上去……
山崎比手请他坐,他没有客气,端起饭碗大快朵颐……
山崎笑着看他,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得意:“过饱伤人,饿治百病,许先生,这几天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身体轻盈了很多?”
许令闻被气笑了:“你的意思,我得感谢你饿了我三天?”
山崎脸上的笑消失了:“许先生,你应该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如果真打起来,我不介意把你绑在城门上,看看方军长的炮弹会不会落在你身上……”
老狐狸终于摊牌了,不再藏着掖着了……
许令闻面色毫无波澜,不慌不忙吞下一口饭才道:“你太小看中国的军人了,我和方知让不过是做过几年同学,他连自己的夫人都能放弃,我能算什么?……”
山崎脸上的肌肉紧绷着:“蠢货,为什么要这么执迷不悟,就现在这局势,胜败早己有了定论,顺应历史规律,依附强者才是明智之举……”
许令闻放下碗打断了他:“我只是个商人,你说的那些我不懂,我只知道子不嫌母丑,国再弱,是我的国,家再贫,是我的家……”
山崎冷笑一声:“好,很好……那么许先生好好享受最后的晚餐吧……开战那天,就用你的血,来为我们大日本皇军……祭旗!”
许令闻怔了怔,意外中竟然带了点儿失望:“不用刑了?”
山崎愣住了,显然不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他留下一句“ki七嘎”(神经病)拂袖而去……
……
决战前的最后一天,营地中,战士们默默做着最后的准备,保养枪支,擦拭刺刀……
己经是初冬,很多战士们身上还是夏天出发时的单衣,己经褴褛不堪……
佟有草和一帮女学生一起,为那些战士们清理缝补衣服,布料早己告罄,她们只能拆下军装上的口袋,补在磨得最厉害的膝盖、肘弯处,至少让军服看起来勉强是完整的。
火光照映着一张张年轻却布满风霜的脸,他们大多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眼神里却沉淀着超越年龄的沧桑与坚韧。
……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不知是谁起的头,激昂的歌声忽然从某个角落响起……
这歌声迅速蔓延开来,起初是零星的、沙哑的,继而汇聚成一股粗犷而铿锵的洪流……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全国武装的弟兄们!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前面有东北的义勇军,
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
咱们军民团结勇敢前进!
看准那敌人,
把他消灭!把他消灭!
(冲啊!)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杀!)
天南海北的乡音混杂在一起,年轻的脸庞在跳动的火光中绷紧,眼中满是对胜利的渴望……
这歌声驱散了笼罩营地上空那层名为“死神”的阴霾……
……
方知让决定夜袭,降低日本重火力的威胁……
这是战前的最后一次会议,营级以上的军官齐聚在简陋的指挥所中……
“日军在城门两侧有坚固的堡垒工事,组成交叉火力网,威胁很大,要集中优势兵力拔掉日军堡垒和高地,逐步缩小包围圈……”
“一团作为主力,强攻北门,吸引敌人来支援,二团三团在敌人必经之路桃园、刘庄一线设下埋伏,伏击援军……”
“按计划,城内的护卫队会为我们打开敌人防守最薄弱的南门……西团负责从南门绕到敌人内部,但是……这不代表我们就能掉以轻心……任何时候都要做最坏的打算……一旦南门开不了,强攻北门就是我们全部的希望……”
方知让顿了顿,放下了手中的指挥棒:“和敌人相比,我们太过弱小,我们国力不足,我们战略部署欠妥,但,我们还是要打下去,而且要打很久,也许打到最后一个军人倒下,也许打到最后一个中国人倒下……”
“国家到了如此地步,除我等为其死,毫无其他办法,只要我等能本此决心,我们国家及我五千年历史之民族,决不至于亡于区区三岛倭奴之手……”
……
佟有草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方知让,在破旧的地图前,在低矮的民房中,他眼中依然焕发着熠熠的神采和独属于军人的魅力……
如此炽热,又如此陌生……
佟有草心中那个粗暴、蛮横的纨绔子弟形象,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重塑。
也在这一刻,她理解了姐姐的心甘情愿,理解了她为何会为眼前这个人,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
这些天,他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只有熬到连头发丝都是疼的时候,他才肯躺下歇一歇……
他回去的时候,佟有草己经睡着了……
他轻轻从背后拥住了她……
她醒了,看到他,吓了一跳,慌忙想要从床上跳起来……
“知让,你……你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他按住了她,把她拢在怀中,下巴蹭着她的头发……
“有花,我很想你……”
她不知所措地点点头,一动不敢动……很害怕他会有下一步的动作,那可真是……罔顾人伦……
一滴眼泪落在她的耳后……
他只是抱着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