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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的大汉一个个首接跳了下去，倒是让跟着老人沿田埂小径迂回而下的宋清风显得有些另类，不过还好有毕任生和里长紧随其后。
站在十步之外的高处，西人便不再动了，宋清风看着眼前的场景倒吸了一口凉气，
站在土坑十步外的高地上，西人齐齐驻足。宋清风定睛一看，只觉后颈发麻 —— 坑中铺满白色石灰，层层新草席覆盖其上，缝隙间露出半片褪色的衣料，蓝的、灰的、褐的，像被打翻的染料桶。坑的规模远超想象，粗略估算竟能容纳数百人，空气中虽飘着石灰的刺鼻味，却掩不住底下渗出的腐臭，那气味如细针般钻入鼻腔，刺激着他那脆弱的神经，身边几人没有反应，只能强忍着有些反胃的感觉。
看着坑中白石灰与草席交织的惨状，毕任生也是一口气没上来，侧身用只有里长能听见的声音埋怨，“你不是说没多少伤亡嘛？”
里长尴尬地挠了挠头，粗粝的掌心蹭过胡茬：“本村青壮确实只折了两个，大部分是轻伤，你看伤都好了的。”
“只死了两人？” 毕任生眯起眼，目光扫过坑中隐约可见的衣角，“那这些是？”
里长微微一笑，却是笑而不答，转而说道，“最早是月前，以为是突发恶疾，第二个是十天前，醉酒之后。”
毕任生忽然抓住他手腕：“牲畜呢？可有蹊跷？”
“有，七日前，从鸡鸭、再到猪牛。”
“啧，你们怎么做的？”
“入夜集中，鸡叫回家，你今天不是吃了公鸡嘛？”
毕任生被呛住，“难怪，难怪，下面请的道士是真的嘛？”说着指了指下面正在一个供桌前，有模有样的挥舞着剑，到处甩着黄符的人。
里长斜睨他一眼，眼神像看傻子，“道袍还有那些东西当然是真的，人自然是假的了，之前请了个道士来做法，夜里人就没了，就这还能是真的，要不然我还用求着你嘛？”
没有理会身后窃窃私语的两人，宋清风忍着鼻子里传来的味道，皱眉将目光从尸坑移向坑边正在作法的 "道士"，道士穿着黑色的道衣，正在点燃手里的黄符，嘴里念叨的声音不停，一旁几个穿着拿着乐器的道童模样的正在奏着乐曲，这让宋清风听不清那道士念叨的是什么。
黄符被点燃徐徐升腾，化为灰烬，西周百姓扬起大把纸钱，白色纸片如折翼的麻雀扑进坑中，却被风卷上半空，像场不合时宜的雪，
再看只见那道士把不知道什么东西给丢到面前放着的一个水盆里，他则迈着外八字步来回踱步，道袍下摆在腿间晃出滑稽的弧度，嘴里依旧是念念有词。
本想偷师的宋清风想挠头来着，这东西果然看了也学不懂啊，他那只是在漫展上忽悠人顺便卖些充当零花钱的画符本事，本就是弄虚作假，更何况是眼前这种带有标准化模式的东西。
“哟，这弄得跟真的一样，从哪学的这套把式，还有那些道童是？”毕任生肘尖轻捅里长，目光落在道士补丁摞补丁的道袍上，
“那肯定的，秀才看过之前道人做法的，就现在穿着黑色道袍的那个，自己琢磨琢磨不说是十分，但至少得有个五分像嘛，至于道童嘛，当然是真的了，人家师父死了，反正我们这里也不缺口吃的，便收留了呗。”里长不知道从哪里掏了一把蜜饯，朝毕任生让了让。
“旁边的道观没啦？”毕任生没有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吃食。
“没了，匪灾本来就攻破了，那道士出外回来发现就他一个了，这些道童是他收养的，也是个好心的，虽然没啥本事就是。”里长说到这，倒是有些唏嘘。
火盆里的纸碟烧得噼啪作响，扮演道士的秀才抹了把额角的汗，余光七次扫过宋清风的道袍。他本以为会被当场喝止，甚至做好了被拆穿后挨打的准备，却见那真人只是抱臂而立，目光专注得像在看一场舞台剧，就这样顺风顺水的结束了？
这跟商量的完全不一样啊，下面该怎么演啊，总不能让自己真的跟不知道的玩意大战一场吧，好在三拜九叩之后，最后的步骤也算完成了。
眼瞅着音乐也停了，不得己秀才只好朝着西人走了过来，询问的眼光望向里长。
"道长，法事可算告成？" 里长的问话带着刻意的轻快，却在触及宋清风平静的眼神时泄了气。
秀才猛地拱手，道袍袖口滑落露出青衫补丁："亡魂己安，明日辰时便可下葬。" 他刻意拖长尾音，余光盯着里长使劲看，似乎等着他的后话。
里长又看向毕任生，后者却望着天边的暮色发呆，活像个呆头的木鹅。"有劳道长留至明日，待掩埋结束再送您回程可好，" 里长咬咬牙说道，“却是麻烦道长了，议程回去就奉上。”
场景重现一般，让秀才和里长脑门上开始冒汗。
秀才盯着里长咽了口唾沫，想起之前道士做法时的派头，硬着头皮挺了挺佝偻的背："也罢，贫道便多留一日，为亡魂护最后一程。"
眼瞅着依旧不做声的宋清风，老人试探着问道，“既然结束了，那咱们先回去？”
还在回味着刚才看到的那套作法流程的宋清风，正好回去回忆回忆，欣然点头应道，“好。”
回程的田埂上，三人脚步拖沓如坠重铅，唯有晚风掠过稻叶的沙沙声，为这场沉默的行军作注，亦步亦趋的宋清风没有感受到这一丝的反常，还在不断回忆着刚才看到的一幕幕。
在偏院找了个静室给宋清风休息用，送他而来的里长和毕任生便告辞了，偏院静室的木榻还带着阳光的余温，宋清风合衣躺下时，他望着梁上晃动的蛛网，任由思绪漫漶：道士甩符的手势、道童敲钹的节奏、这些碎片在脑海里拼成荒诞的拼图，不知不觉间，竟坠入黑甜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