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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山的钟声在血月之下显得格外沉闷，每一声都像是敲在灵魂上的重锤。
猪八戒站在大雄宝殿外的青石台阶上，九齿钉耙斜靠在肩头，钉耙尖端滴落着某种黏稠的黑色液体，在石阶上腐蚀出细小的孔洞。
“这破钟敲得俺老猪脑仁疼！”猪八戒用钉耙柄掏了掏耳朵，掏出一团黑乎乎的耳垢，那耳垢落地后像活物般蠕动起来，吓得他赶紧一脚踩住。
暗红色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影子边缘生出细密的触须状黑线，如同活物般扭动着。
猪八戒盯着自己的影子，发现它时而变成三头六臂的魔相，时而又恢复成他熟悉的猪头人身模样。
“影子老兄，你今天咋这么活泼？”猪八戒用钉耙戳了戳影子，钉耙与影子接触的瞬间，他感到一阵刺痛从手臂传来…“嘶…跟俺老猪玩阴的是吧？”
他卷起袖子，看到手臂上三道蠕动的黑纹～这是今晨出现的，每当钟声响起，这些纹路就会像饥饿的蚯蚓般钻入血肉更深层。
最上方的一道己经延伸到了肘部，黑纹所过之处，皮肤下隐约可见细小的鳞片在月光下闪烁。
“净坛使者。”旃檀功德佛的声音让他浑身一颤。
猪八戒慌忙放下袖子，转身时故意让钉耙“哐当”砸在地上，掩饰手臂的异常。
钉耙落地的瞬间，地面被腐蚀出一个碗口大的坑洞，坑洞边缘的石头像被什么东西啃噬过一般。
“师父！您这走路都没声的，吓俺老猪一跳！”猪八戒强挤出一个笑容，獠牙不自觉地伸长了几分。
“您看这灵山的台阶质量也太差了，俺老猪轻轻一碰就掉渣。”
唐僧的金色袈裟在血月下泛着诡异的光泽，眉间佛印比平日更艳三分，像是用鲜血新点上去的。
他目光如电，落在猪八戒刻意背在身后的左臂：“魔气己侵染至灵台方寸，你还要装到几时？”
“师父您这话说的，”猪八戒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黑色汗珠，“俺老猪最近就是贪嘴多吃了几个发霉的供果，肚子不太舒服...”
殿内诵经声停滞了一瞬。五百罗汉的鎏金塑像在阴影中似乎转动了眼珠，无数道目光穿透墙壁，聚焦在猪八戒身上。
猪八戒感到一阵眩晕，耳边响起低语声，像是千万只虫子在同时嘶鸣。
“不就是吃了发霉的供果...”猪八戒话音未落，唐僧并指成剑点在他眉心。
无数记忆碎片喷涌而出：
天河元帅府中，他被天兵按在斩仙台上，锁神钉一根根刺入脊椎，每钉入一根，他的神格就被剥离一分。
剧痛中他看见嫦娥站在玉帝身侧，眼中没有怜悯，只有某种他当时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师父！别！”猪八戒挣扎着后退，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高老庄的新婚之夜，当他掀开新娘的红盖头时，那张娇美的面容从中间裂开，露出里面蜘蛛般的口器，八只复眼中倒映着他惊恐的脸。
“停下！求您了师父！”猪八戒的声音己经带上了哭腔。
月圆之夜重复的同一个噩梦：他站在一片血海中，脚下踩着如来金色的头颅，而孙悟空和唐僧的尸体漂浮在不远处…
“啊！”猪八戒抱着头跪倒在地，九齿钉耙上缠绕的黑气瞬间暴涨，将方圆十丈内的菩提叶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那些被腐蚀的叶子并未飘落，而是悬浮在空中，组成一个个扭曲的梵文。
唐僧袖中飞出十二颗佛珠，在空中结成卍字镇压而下。
佛珠与黑气接触时发出刺耳的尖啸，像是活物在痛苦哀嚎。
“师父，您这是要超度俺老猪吗？”
猪八戒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红光，“可惜啊，俺老猪命硬得很，连阎王爷都不敢收！”
当金光与黑气碰撞时，大雄宝殿的门轰然洞开，十八罗汉手持降魔杵鱼贯而入，将他们团团围住。
猪八戒注意到，这些罗汉的眼睛全都变成了纯黑色，没有眼白，像是被墨汁浸透的玻璃珠。
“旃檀功德佛。”伏魔罗汉沉声道，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诡异的回声，“如来有旨，请天蓬元帅入殿觐见。”
猪八戒发现自己的獠牙不知何时伸长到了下巴。
他舔了舔发痒的牙龈，很想看看这些罗汉被钉耙贯穿胸膛的模样。
“哎呀呀，这么大阵仗？”猪八戒夸张地挥舞着钉耙，黑气在空中划出诡异的轨迹。
“俺老猪何德何能，劳烦十八罗汉亲自来请？该不会是...要请俺吃席吧？”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同时感到一阵莫名的兴奋，仿佛这才是他应该做的事。
殿内，如来的莲台悬浮在离地三尺处，莲瓣上密密麻麻刻着血色咒文，那些文字像虫子一样蠕动着。
观音的玉净瓶里插着的不是杨柳枝，而是一截还在抽搐的漆黑触须，触须末端不时喷出黑色的黏液。
“天蓬。”如来的声音带着三重回响，每说一个字，殿内的烛火就跳动一下，火焰变成诡异的绿色。
“你可知血月凌空之日，正是三十三天外天魔波旬苏醒之时？”
猪八戒注意到自己的影子正在地上扭曲成三头六臂的魔相。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所以呢？又要说俺老猪是什么劳什子魔种转世？”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这个念头是从哪来的？
观音将玉净瓶倾斜，一滴黑水落在猪八戒脚前。
地面浮现出环形水幕，映照出某个未来片段：灵山在紫色魔焰中崩塌，而站在如来的金色头颅上的，赫然是双目赤红的猪八戒自己。
“哎哟我去！”猪八戒后退一步，指着水幕中的影像，“这特效做得不错啊白衣大士，比俺老猪在高老庄看的皮影戏强多了！”
幻象中的他手持一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九齿钉耙，脚下踩着旃檀功德佛的尸体。
“第七情劫己至。”观音的慈悲相出现裂纹，露出底下青面獠牙的明王本相。
她的声音也变得嘶哑难听：“你当年调戏嫦娥被贬凡间，本就是波旬'痴'之分身觉醒的契机。”
猪八戒的钉耙自动飞起，九根耙齿化作狰狞骨刺。
他发现自己对这件凶器产生了血脉相连的亲切感，仿佛它本来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呆子！”唐僧一声暴喝将他惊醒，“看着为师！”
师父的瞳孔里映出的不是猪头人身的怪物，还是当年高老庄那个偷懒耍滑的猪八戒。
这让他暴走的魔气稍稍平复，但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在嘲笑这种软弱。
如来结了个诡异的手印，整个大雄宝殿顿时充满硫磺气息。
“天魔七位情人即将现世，每相遇一位，你体内魔性便觉醒一分。”他顿了顿，“嫦娥是第一个。”
猪八戒的心脏漏跳一拍，记忆深处那个白衣飘飘的身影此刻清晰得刺眼。
他这才惊觉，八百年过去，自己连嫦娥鬓角那枚月牙形的翡翠发钗都记得分毫不差。
“如来老儿，您这话说的，”猪八戒强装镇定，但声音己经开始发抖。
“俺老猪早就不惦记那档子事了。您看我这体型，像是还有那方面需求的样子吗？”
回忆中嫦娥的面容正在变化，嘴角上扬到一个人类不可能达到的角度，眼睛里闪烁着和他手臂上一模一样的黑纹。
“若你动情...”观音话未说完，殿外传来巨响。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广寒宫方向的天空裂开一道参差伤口，无数银白色桂花裹挟着冰晶倾泻而下。
那些桂花在半空中燃烧起来，变成一团团蓝色的火焰。
守门金刚浑身是血地撞进殿来：“禀如来！月宫结界破碎，太阴星君被、被一根金箍棒钉在了月桂树上！”
“孙悟空？！”猪八戒失声叫道，随即又摇头，“不可能，那猴子成佛后早把定海神针熔作了佛冠...”
话虽如此，他脑海中浮现出取经路上某个被刻意遗忘的片段：五行山下，孙悟空的眼睛曾在一瞬间变成纯黑色。
唐僧抓住他的手腕，将一枚刻着“禅”字的金莲子按进他掌心血肉。
莲子入肉的瞬间，猪八戒看到师父眼中闪过一丝他从未见过的东西～恐惧。
“记住，当你分不清对嫦娥是旧情未泯还是魔性使然时...”师父的声音第一次出现颤抖，“就捏碎它。”
猪八戒看着莲子被自己皮肤慢慢包裹吞噬，笑了：
“师父啊，您说要是俺老猪现在一钉耙捅穿这大殿...”他凑近唐僧耳边，獠牙擦过对方佛珠，“算不算欺师灭祖？”
说完整个人化作黑风冲出殿外，九齿钉耙所过之处，十八罗汉的金身像蜡像般融化。
那些融化的金液没有滴落，而是悬浮在空中，形成一条通往月宫的道路。
在他身后，观音轻声叹息：“情劫最毒，莫过于让他以为那份痴心是自己的选择…”
如来的莲台开始渗出黑血：“金婵子，你当年执意收他为徒时，可曾算到今日？”
旃檀功德佛没有回答。他腕间的佛珠崩断，一百零八颗珠子落地时，每颗都显出一幅画面：全是猪八戒取经路上偷偷绘制的嫦娥画像。
奇怪的是，所有画像中嫦娥的眼睛都是纯黑色的，眼角带着与现在猪八戒如出一辙的诡异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