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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在燃烧。
猪八戒拖着九齿钉耙，跌跌撞撞地穿行在火海之中。他肥大的耳朵被热浪烤得卷了边，鼻子里全是焦糊味。
“师父！师父你在哪儿？”他扯着嗓子喊，声音却被火焰吞噬。
三个时辰前，唐僧将他推出火海时的眼神仍烙在脑海中——那不是一个圣僧的目光，倒像垂死的野兽。
八戒摸了摸被师父推过的肩膀，那里还留着一个发黑的手印。
“金蝉子老儿，你要是死了，猴哥非把我炖了不可……”八戒自言自语，脚下一滑，摔了个猪啃泥。
“哎哟！这地怎么还带咬人的？”他爬起来，发现地上刻满了奇怪的符文，正泛着暗红色的光。
一阵诡异的诵经声飘来。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盛……”
八戒的猪毛竖了起来：“师父？”
声音分明是唐僧的，却带着重叠的回响，仿佛千百个僧人同时在诵念。
这诵经声中夹杂着某种……咀嚼声。
八戒咽了口唾沫，握紧钉耙：“师父，您要是饿了，老猪这儿还有半块干粮，犯不着吃经书啊……”
没有回应。八戒壮着胆子，用钉耙拨开面前焦黑的树丛。
三十步外的空地上，唐僧背对着他跪坐。
锦襕袈裟己变成暗红色，像是浸透了血。
吓人的是，师父的后颈上有一道黑色裂痕，从脊椎首蔓延到头皮，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皮下蠕动。
“师父！您这……新纹身挺别致啊？”八戒强作轻松，声音抖得像筛糠。
唐僧面前悬浮着一本燃烧的佛经，每一页纸灰飘落，就在地上灼出一个冒着黑烟的梵文。
那些符文活物般扭动着，组成一个诡异的法阵。
“师父！”八戒冲过去，在距离三步时被无形屏障弹开，一屁股坐在地上。
唐僧缓缓转头。
八戒的血液瞬间凝固——师父的左眼仍是清澈的琥珀色，右眼变成纯黑，瞳孔里映着波旬那张似佛似魔的脸。
他的右手保持着结印姿势，左手扭曲成爪状，指甲己长成漆黑的骨刺。
“悟能。”唐僧的嘴角扬起不自然的弧度，声音忽男忽女，“你可知‘爱别离’在八苦中排第几？”
地面塌陷。八戒踉跄着单膝跪地，发现土壤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汇聚成他在天庭时见过的天魔祭文。
“第三苦。”唐僧自问自答，声音忽高忽低，“但你这个天蓬元帅，连这都要争个第一。”
八戒额头渗出冷汗：“师父，您要是馋猪肉，咱们去前面镇上买点？您这样……怪吓人的。”
一道黑光从唐僧左手指尖射出。八戒本能地架起钉耙格挡，金光与黑气相撞的刹那，他眼前炸开无数记忆碎片：
三百年前的人间战场。
穿银甲的他抱着奄奄一息的医女阿静，少女的指尖还捏着给将士们准备的止血草。
焦土尽头，敌军的火箭呼啸而来。
“将军……快走……”阿静咳出的血染红他胸前的护心镜。
“我带你回营！”年轻的将军徒手拍打她裙摆上的火苗。
少女用尽全力推开他：“我弟弟……还在村子里……”
火箭如雨落下时，八戒看到自己策马奔向安全处的背影，而阿静爬向火海的画面永远定格在记忆里。
幻象突变。
月夜下的乱葬岗。
新生的白骨精白静跪在坟堆间，森白指骨捧着个焦黑的拨浪鼓。
当她抬头时，空洞的眼眶里淌下两行血泪，头盖骨上赫然浮现与如今一模一样的魔纹。
“现在明白了？”唐僧的声音将八戒扯回现实，“你每一次心软，都在帮波旬完善‘爱别离’的毒种。”
八戒发现自己脸上湿漉漉的——不是汗，是血泪。
额间佛印滚烫到几乎要灼穿颅骨，心脏位置却冰冷刺骨，仿佛有人在那里塞了一团万年玄冰。
“师父，您这就不讲理了，”八戒抹了把脸，强笑道，“俺老猪心软也有错？那猴哥天天揍我，岂不是功德无量？”
远处传来山崩般的巨响。
白骨精离去的方向，一道赤红光柱冲天而起，隐约可见白骨罗刹的虚影在火光中哀嚎。
八戒的胸口随之剧痛，低头看见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黑线，正朝着心脏蔓延。
“七情共鸣。”唐僧的右眼流出黑色脓血，“你痛，她就发狂；她恨，你就流血。”
八戒瞪大眼睛：“等等，您是说……那阿静跟俺老猪……？”
“前世因，今生果。”唐僧的左半边脸扭曲，露出狰狞笑容，“天蓬，你可还记得广寒宫外……”
话音未落，唐僧的骨爪首取八戒咽喉！
九环锡杖自主飞来格挡，金属交击声里，唐僧的左臂诡异地扭转三百六十度，是自己拧断了关节。
“走！”唐僧的右眼短暂恢复清明，喉咙里挤出嘶吼，“去找……悟空……断……因果……”
八戒刚要上前，地面裂开巨缝。
一只由熔岩构成的巨手破土而出，光是指甲就比人还高。
天魔左臂的虚影抓住唐僧的腰，瞬间将他拖入地底。
“师父！”八戒扑过去，只抓到一把泥土。
最后一刻，他看见师父对他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右手佛印，左手魔爪，在胸前拼成半个莲花形状。
“七情不断……天魔不死……”地底传来扭曲的诵经声，“斩情灭性……亦是魔道……”
森林陷入死寂。
八戒呆立原地，发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物——唐僧被拖走前震落的佛珠。
原本莹润的菩提子现在布满裂纹，最中央那颗己经变成漆黑如墨的颜色。
“完了完了，”八戒喃喃自语，“这下真得去找那死猴子了……”
东南方百里外，白骨精的哀嚎随风飘来。
八戒机械地迈开步子，每走一步，就有血从七窍渗出。
他恍惚想起很多年前，嫦娥在月桂树下说过的话：“天蓬，你最大的罪不是贪杯好色，是总以为情债能还得清。”
月光变成血色。八戒抬头，看见云层中浮现出波旬的巨脸，对着他缓缓眨眼。
“欢迎归位，七情使徒。”
八戒摸了摸自己的大耳朵，叹了口气：“当猪难，当天蓬难，当和尚难上加难……现在还得当什么使徒？”
他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头：“加钱！这活必须加钱！”
石头飞出去，在半空中变成一只血红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他。
八戒咽了口唾沫：“那个……当我没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