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凡踏入门廊的刹那,一股更为浓重的阴寒扑面而来。
仿佛从温暖的暮色,一步踏入了深冬的冰窖。
门廊之后,是一个荒芜的庭院。
曾经的假山池沼早己干涸,只剩下嶙峋的怪石与枯死的藤蔓,在昏暗中张牙舞爪,如同鬼怪的剪影。
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腥甜味更浓了,混杂着腐朽的木头和潮湿泥土的气息。
“咕……咕……”
庭院深处的枯树上,几只乌鸦被惊动,发出沙哑难听的叫声,振翅飞入更深的黑暗。
“巢穴,能感觉到‘怨女梳’的具置吗?”萧凡在心中问道。
“怨气太浓了,像是一锅煮沸的粥,到处都是!”“巢穴”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不过,正前方,那座最大的屋子,怨气最为凝结,像是个漩涡眼!”
萧凡抬头望去。
庭院正北,是一座相对保存还算完好的主屋。
虽然同样门窗破败,瓦片零落,但其规模远超两侧的厢房。
黑漆漆的窗洞,像是一双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闯入者。
“应该就是柳家的正堂了。”萧凡暗忖。
他迈步,小心翼翼地穿过庭院。
脚下的落叶和碎石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格外清晰。
【厄运熔炉】在他体内欢快地嗡鸣,不断吸收着弥漫在空气中的怨气与死气。
这些能量虽然驳杂,但胜在量大。
丝丝缕缕的黑色气运,正在缓慢凝结。
就在萧凡走到庭院中央时,异变陡生!
“呜——”
一阵阴风凭空刮起,卷起地上的尘土与枯叶,迷了人的眼。
风中,夹杂着女人凄厉的哭泣声,时远时近,仿佛就在耳边。
“谁……谁在那里?”
“还我命来……”
“好痛……好恨……”
断断续续的呢喃,带着无尽的怨毒,试图钻入萧凡的脑海。
萧凡眼神一冷,【厄运熔炉】微微一震。
一股无形的吸力自体内散发,那些试图侵扰他心神的怨念,如同百川归海般,被强行拉扯、吞噬。
“哼,装神弄鬼。”萧凡低哼一声。
他能感觉到,这些只是逸散的怨气受到生人气息的引动,形成的初步干扰,并非怨灵本体。
阴风散去,哭泣声也随之减弱。
萧凡继续前行,很快便来到了主屋门前。
主屋的大门敞开着一半,另一半歪斜地挂在门框上,仿佛随时都会掉落。
门内,是一片深沉的黑暗,比外面的夜色更加浓郁。
萧凡没有犹豫,抬脚迈了进去。
“吱呀——”
他脚下的地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屋内陈设早己腐朽不堪,桌椅翻倒,布满了厚厚的灰尘与蛛网。
空气中弥漫的腐臭味,几乎令人窒息。
“巢穴,就是这里面?”
“对!怨气的中心,就在这屋子深处!”“巢穴”的声音有些激动。
“我感觉到了……一股非常纯粹的怨力,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情愫纠缠其中!”
情愫?
萧凡心中一动。
若是真有“情劫”相关的能量,那对他冲击“燃情”之境,无疑是雪中送炭。
他目光扫过大堂。
正对门口的墙壁上,依稀可见一个神龛的轮廓,但供奉之物早己不见。
左右两侧,各有通道,通往后方的房间。
根据“巢穴”的指引,那股最强烈的怨气,来自左侧的通道。
萧凡深吸一口气,朝着左侧通道走去。
通道狭窄而幽深,光线极暗。
他只能凭借修士的目力,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越往里走,阴冷感越强,那股被窥视的感觉也愈发清晰。
仿佛黑暗中,有无数双怨毒的眼睛,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通道不长,尽头是一扇虚掩的木门。
门缝中,透出一点微弱的、诡异的暗红色光芒。
“吱呀——”
萧凡推开木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微微一缩。
这是一间女子的闺房。
虽然同样布满了灰尘与蛛网,但依稀能看出曾经的精致与奢华。
一张雕花木床靠墙而立,床幔早己腐朽成碎片,垂落下来。
梳妆台、衣柜、绣墩,都蒙上了厚厚的尘埃。
而那诡异的暗红色光芒,正是从梳妆台上传来的。
梳妆台上,一面铜镜布满裂痕,镜面模糊。
镜前,静静地摆放着一把梳子。
那梳子通体漆黑,似木非木,梳齿细密。
梳背上,一朵含苞待放的柳花图案,正散发着妖异的红芒。
正是图纸上描绘的“怨女梳”!
在“怨女梳”的旁边,还散落着一些干涸的、暗褐色的痕迹,像是凝固的血。
“找到了!”“巢穴”的声音带着狂喜。
“就是它!怨女梳!好浓郁的怨气和死气!还有那股……情劫之力!”
萧凡的目光,也死死锁定在那把梳子上。
【厄运熔炉】在他体内疯狂震颤,传递出前所未有的渴望。
他能清晰感觉到,这把小小的梳子中,蕴含着何等恐怖的负面能量。
那是柳家三十余口人的怨念核心,是柳小姐临死前最强烈的绝望与不甘。
就在萧凡准备上前取梳子时——
“嘻嘻……”
一声女子的轻笑,突兀地在房间内响起。
那笑声空灵而诡异,带着一丝戏谑,又带着一丝彻骨的寒意。
萧凡猛地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雕花木床的床幔后,一道模糊的、半透明的女子身影,缓缓浮现。
她身着一袭红衣,长发披散,面容被阴影笼罩,看不真切。
但那股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怨毒与冰冷,却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终于……有人来了……”
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幽怨,一丝疯狂。
“好久……好久没有人陪我玩了……”
她的身影渐渐凝实,露出一张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的脸。
五官依稀可见曾经的秀美,但此刻却被浓浓的怨气扭曲,双眼空洞,流淌着血泪。
正是柳家小姐的怨灵!
“你是谁?”萧凡声音冰冷,暗中催动【腐朽晶核】与【土黄穷厄晶】。
灰败与土黄的光芒,在他体表若隐若现。
“我是谁?”红衣怨灵偏了偏头,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
“嘻嘻……他们都死了……爹爹……娘亲……都被那些坏人杀死了……”
“好痛啊……我的脸……我的手……”
她伸出虚幻的手,上面布满了狰狞的伤痕。
“你也想来抢我的东西吗?”红衣怨灵的目光,猛地转向梳妆台上的“怨女梳”,语气骤然变得尖利。
“休想!”
“这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
话音未落,一股狂暴的阴风以她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
房间内的桌椅、杂物,被阴风卷起,狠狠砸向萧凡!
萧凡眼神一凝,不退反进。
他脚下一点,身形如鬼魅般穿梭在横飞的杂物之间。
同时,他指尖一点,一道土黄色的光芒射出,没入红衣怨灵脚下的地面。
【土黄穷厄晶】的衰败之力发动!
红衣怨灵脚下的地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腐朽、脆弱。
“啊!”
怨灵发出一声尖叫,似乎受到了某种影响,身影变得有些虚幻。
“你……你做了什么?”
萧凡没有回答。
他趁此机会,身形一晃,己经欺近到梳妆台前。
目标,怨女梳!
“找死!”
红衣怨灵见状,彻底暴怒。
她猛地张开嘴,发出一声无形的尖啸!
刺耳的音波,化作实质的精神冲击,狠狠轰向萧凡的脑海!
“唔!”
萧凡只觉脑袋像是被重锤砸中,眼前一黑,识海翻腾。
这怨灵的精神冲击,远比他想象的要强!
“巢穴!帮我稳住心神!”萧凡在心底低吼。
“来了!”“巢穴”应了一声。
【厄运熔炉】猛地加速旋转,一股清凉之意从熔炉中散发,涌入萧凡的识海,抵御着那股精神冲击。
趁着这短暂的喘息之机,萧凡强忍着头痛,一把抓向那把散发着红芒的“怨女梳”!
“不——!”
红衣怨灵发出绝望的尖叫。
她的身影化作一道红影,不顾一切地扑向萧凡,试图阻止他。
冰冷刺骨的鬼爪,带着浓郁的死气,抓向萧凡的咽喉。
萧凡左手抓向怨女梳,右手毫不犹豫地催动【腐朽晶核】。
一团灰色的死气在他掌心凝聚,迎向怨灵的鬼爪。
“嗤啦!”
灰色死气与怨灵的鬼爪碰撞,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腐蚀声。
怨灵的鬼爪,竟被腐蚀掉了一小块,冒出阵阵黑烟。
“啊——!好痛!”怨灵发出痛苦的嘶吼,攻势为之一滞。
她似乎没想到,萧凡竟然能伤到她的灵体。
就在这一瞬间,萧凡的左手,己经稳稳地握住了那把冰冷而邪异的“怨女梳”!
梳子入手,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寒与怨毒,瞬间涌入他的掌心,试图侵蚀他的血肉与神智。
【厄运熔炉】在这一刻,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吸力!
那股涌入萧凡体内的怨毒之力,如同找到了宣泄口一般,疯狂地被熔炉吞噬、炼化!
“我的梳子!还给我!”
红衣怨灵看到怨女梳被夺,彻底陷入了疯狂。
她不顾一切地再次扑来,身上的红衣猎猎作响,怨气冲天。
整个房间都在剧烈震动,墙壁上裂开一道道缝隙,灰尘簌簌而下。
“没时间跟你耗了!”
萧凡眼中寒芒一闪。
他感觉到,这柳宅似乎因为怨女梳的易主,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
他猛地一咬舌尖,强行压内翻腾的气血。
“灾劫星爆,小范围!”
他没有引爆【厄运熔炉】内的【黑色气运结晶】,而是将刚刚吸收的、尚未完全炼化的驳杂怨气与死气,以及【腐朽晶核】与【土黄穷厄晶】的部分力量,强行压缩,然后瞬间引爆!
“轰!”
一声沉闷的爆响,以萧凡为中心,朝着前方扇形扩散开来!
一股混杂着死寂、衰败、怨毒的冲击波,狠狠轰在扑来的红衣怨灵身上!
“啊——!”
红衣怨灵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
她的灵体在这股驳杂的灾劫之力冲击下,剧烈扭曲、溃散,最终化作点点黑光,消散在空气中。
只留下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在房间内回荡。
“终于……解脱了……”
萧凡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强行引爆未炼化的能量,对他自身也造成了不小的反噬。
但他顾不上这些。
“轰隆隆——”
整个闺房,乃至整个柳宅,都在剧烈晃动,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萧凡!快走!这地方要塌了!”“巢穴”焦急地大喊。
萧凡不再停留,紧握着“怨女梳”,转身便朝着来路狂奔而去。
他身后的墙壁、房梁,不断发出断裂的声响,大块的砖石砸落下来。
凭借着远超常人的速度与反应,萧凡险之又险地避开掉落的障碍物,冲出主屋,穿过庭院,最终在柳宅彻底化为一片废墟之前,狼狈地逃出了青柳巷。
巷口,萧凡扶着歪斜的石碑,剧烈地喘息着。
他回头望去,只见青柳巷深处尘土飞扬,曾经的柳家大宅,己经彻底消失在一片烟尘之中。
那股萦绕百年的阴森与怨毒,似乎也随着柳宅的坍塌,消散了大半。
“呼……”萧凡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摊开左手,那把漆黑的“怨女梳”静静地躺在他掌心。
梳背上的柳花图案,红芒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波动。
【厄运熔炉】在他体内欢快地低鸣,一股股精纯的怨气、死气,甚至还有一丝奇异的“情劫”能量,正从怨女梳中源源不断地被吸入熔炉,迅速炼化。
“好东西……果然是好东西!”“巢穴”的声音充满了满足。
“这下,灵石有了,‘燃情’的材料也有着落了!”
萧凡看着手中的怨女梳,眼神闪烁。
五十块下品灵石,一枚清心丹。
还有,冲击“燃情”之境的希望。
这一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