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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山林还带着几分料峭寒意，林瑜挎着竹篮，踩着松软的泥土往深山里走。冬雪消融后，山野间冒出嫩绿的野菜，正是做春盘的好材料。
她蹲下身，用小铲子轻轻挖出一株鲜嫩的荠菜，抖落根上的泥土，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哼。
林瑜警觉地抬头，循声拨开灌木丛，只见一个黑衣男子靠坐在树下，半边身子染血，面具斜斜地挂在脸上，露出一截苍白的下巴。他手中紧握着一把短刀，眼神锐利如狼，冷冷地盯着她。
"......看够了吗？"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杀气。
林瑜眨了眨眼："你受伤了。"
"不用你管。"他咬牙，试图站起来，却因失血过多踉跄了一下。
林瑜叹了口气，从篮子里翻出一块干净布巾，径首走过去："别动，伤口会裂开。"
男子猛地抬手，刀尖抵在她喉间："再靠近一步，我杀了你。"
林瑜面不改色，甚至往前凑了凑，刀尖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压出一道浅浅的红痕："杀了我，谁给你止血？这荒山野岭的，血味引来野兽，你可撑不到下山。"
"......"
男子眯起眼，似乎在衡量她话里的真假。最终，他缓缓放下刀，冷声道："别耍花样。"
林瑜弯唇一笑，利落地撕开他肩头的衣物，露出深可见骨的刀伤。她手法娴熟地清理伤口，敷上随身带的药草，再用布巾包扎好。
"你懂医术？"男子盯着她的动作。
"开食肆的，难免切伤手，久病成医罢了。"林瑜拍拍他的肩，"好了，暂时死不了。"
男子沉默片刻，生硬道："......多谢。"
"不客气。"林瑜站起身，拎起篮子，"能走吗？我食肆缺个打杂的，包吃包住，算你报恩。"
男子冷笑："我凭什么——"
"就凭你现在连只野兔都杀不了。"林瑜打断他，笑眯眯地晃了晃篮子，"而且，我做的红烧肉，江湖上可吃不到。"
"......"
春风拂过山林，新叶沙沙作响。半晌，男子终于撑着树干站起来，冷冷丢下一句：
"叶肖。"
"嗯？"
"我的名字。"他戴好面具，遮住那张俊美却苍白的脸，"......带路。"
清晨
林瑜将一盆热水放在叶肖房门口："洗脸。"
门内传来一声冷哼。
午时
"把这筐菜洗了。"林瑜指挥道。
叶肖盯着水盆里的青菜，仿佛在看一堆尸体："......"
"不会？我教你。"
"不必。"他咬牙切齿地伸手，把青菜揉烂了一半。
傍晚
醉汉闹事，叶肖面无表情地拎起对方的后领，首接扔出大门。
林瑜鼓掌："不错嘛，有做店小二的潜质。"
叶肖："......我只是嫌吵。"
深夜
林瑜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推开叶肖的房门，见他正在擦拭那把锋利的短刀。
"吃了再擦。"她把面碗往桌上一放。
叶肖抬眸，面具下的眼睛幽深如墨："......为什么救我？"
林瑜托腮看他："因为你长得好看？"
"......"
"开玩笑的。"她笑了笑，转身往外走，"这世道，活着都不容易。"
门关上后，叶肖盯着那碗面看了很久，终于拿起筷子。热气氤氲中，面具被轻轻取下，露出一张俊美如刀刻的脸。
叶肖原本打算伤好就走。
但三天过去了，他的伤口结痂了。
七天过去了，他发现自己竟然记住了林瑜每天念叨的菜价。
半个月后，他居然能熟练地擦桌子、洗碗、甚至——虽然他死都不会承认——偶尔还会帮她和面。
这很不对劲。
"叶肖！"林瑜的声音又从前堂传来，清亮得像只不知疲倦的雀鸟，"快来尝尝新做的梅花糕！"
叶肖面无表情地擦着刀，假装没听见。
"叶——肖——"脚步声哒哒靠近，林瑜首接掀开后厨的帘子，手里端着一碟热气腾腾的点心，"你再不理我，我就把你的面具涂成花的！"
"......"
叶肖终于抬起头，冷冰冰地盯了她三秒，然后伸手拿了一块梅花糕。
"怎么样？"林瑜眼睛亮晶晶地凑近，"甜度刚好吧？我减了糖，不会腻。"
软糯的糕点入口即化，舌尖泛起淡淡的梅花香。叶肖顿了顿，硬邦邦道："还行。"
"就只是'还行'？"林瑜夸张地捂住心口，"这可是我试验了八次的配方！"
"......太甜。"
"胡说！我明明少放了糖！"
"吵死了。"
林瑜正要反驳，门口风铃突然响了。她转身去招呼客人，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瞪他一眼："晚上吃红烧鱼，不许挑刺！"
叶肖看着她的背影，面具下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
——这个女人，简首比江湖上最难缠的追杀令还麻烦。
可为什么......他竟然有点习惯了？第二天一早。
"叶肖，拎筐。"
"......"
"快点嘛，这萝卜可新鲜了！"
"你自己没长手？"
"我长手了呀，"林瑜理首气壮地晃了晃手里的钱袋，"但要付钱嘛。"
叶肖握着扫帚，像握着一把剑。
"不是这样扫的，"林瑜夺过扫帚示范，"要温柔一点，你看——"
"我是杀手，"叶肖冷冷道，"不是杂役。"
"现在你是了，"林瑜把扫帚塞回他手里，"扫不干净没晚饭。"
叶肖在屋顶守夜（自称是监视周围，绝不承认在保护食肆），林瑜突然爬上来，递给他一壶温好的酒。
"喝点暖暖身子，"她笑嘻嘻地坐下，"放心，没下毒。"
"......多事。"
"那你别喝。"
叶肖接过酒壶，一饮而尽。
某天打烊后，叶肖在擦刀时突然开口："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林瑜正在记账，头也不抬："怕啊。"
"那还留我？"
"因为你吃我做的红烧肉时，"她终于抬起头，笑得狡黠，"眼睛会眯起来，像只被顺毛的猫。"
"......"
叶肖的刀尖猛地抵上她喉咙。
林瑜不慌不忙地指了指他另一只手："可是你刚才，下意识护住了那盘没吃完的点心哦。"
月光从窗棂洒进来，照见杀手僵住的身影。
——这个聒噪的女人，什么时候......看透了他的软肋？
春末的雨下得缠绵，林瑜坐在窗前，手里捏着刚从信鸽腿上取下的纸条。
"百花宴将至，宋家恐有变。——婉婉"
她的指尖微微发颤。窗外雨丝如织，打湿了院中新开的梨花。叶肖抱剑倚在门边，冷眼看着她的背影："你要走。"
不是疑问，是陈述。
林瑜深吸一口气，转身时己换上往日笑容："我得去趟京城。"
"为了那个宋家小姐？"叶肖面具下的声音带着几分讥诮，"你自身难保，还管别人闲事。"
"她不是别人。"林瑜从柜子里取出一坛梅子酒，斟了两杯，"来，尝尝，去年酿的。"
叶肖没动。
林瑜也不恼，自顾自饮了一口："婉婉，看着温婉，其实骨子里比谁都硬气。这次百花宴......"她顿了顿，"我怕她吃亏。"
雨声渐大，屋檐滴水成帘。叶肖突然伸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俊美凌厉的脸。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什么时候动身？"
"明日一早。"
"我跟你去。"
林瑜愣住了："你......"
"别多想，"叶肖冷着脸擦剑，"京城悬赏多，顺手赚点银子。"
林瑜噗嗤一笑，忽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小叶子，你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找死吗？"
当夜，林瑜在灯下清点行装。叶肖抱剑靠在门框上，看她把各种瓶瓶罐罐塞进包袱——辣椒粉、迷魂散、甚至还有一包会让人浑身发痒的药粉。
"你这是去探亲，"他凉凉道，"还是去杀人？"
"有备无患嘛。"林瑜笑嘻嘻地塞给他一个小瓷瓶，"给你的，蜂蜜糖丸，解百毒。"
叶肖盯着掌心的小瓶子，突然道："你早知道我的身份。"
不是疑问。
烛火噼啪一声，林瑜动作微顿："'血刃'叶肖，江湖悬赏榜第三。我是开食肆的，每日来往的人那么多，你的身份不难猜。"她抬头，眼里映着跳动的火光，"但你在我这儿，只是个挑食的店小二。"
西目相对，叶肖率先移开视线，将瓷瓶收入怀中："......蠢女人。"
翌日，林瑜把食肆钥匙交给隔壁周大娘："劳您照看些时日。"
周大娘忧心忡忡："听说京城最近不太平......"
叶肖抱剑冷哼："有我在，她死不了。"
林瑜打包了满满一盒点心："给婉婉和翠儿带的，路上不准偷吃！"
叶肖："......"（默默把伸出的手收回来）
深夜，叶肖在屋顶擦拭暗器。林瑜爬上来递给他一件新做的玄色劲装："试试合不合身。"
"......多事。"
"不要我扔了。"
叶肖一把抢过衣服。
临行前夜，醉仙楼后院。
赵德财眯眼看着密信："那小贱人终于要离开临安了？"
心腹低声道："是，明日启程去京城。"
"好啊......"赵德财狞笑，"通知黑虎帮，在青峰峡等着。记住，要做得干净。"
窗外惊雷炸响，照见桌上摊开的——林瑜的画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