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无碍。"赵景承松开扳指,指尖在袖中微微发颤。他抬眼时却笑得明媚,"倒是太子哥哥,那箭再偏一些可就危险了。"
赵景琰抚在皇帝背上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老七竟敢抢先提到刺客之事。
"七弟消息倒是灵通。"太子收回手,袖中龙涎香混着血腥气,"刺客刚伏诛,你连箭矢偏斜几寸都知晓?"
佛珠突然"咔"地一声响。皇帝浑浊的目光钉在七皇子脸上:"是啊,老七如何得知?"
赵景承喉结滚动。他方才那句话本是要坐实太子遇险的事实,却不想反被抓住话柄。
扳指在掌心转得飞快,他忽而轻笑:"儿子也是关心太子殿下,自然猜得了解情况。"他忽然前倾身子,"倒是那美人受了如此严重的伤,不知现在可有好转,臣弟但是认识一些江湖游医…"
"太医说己无大碍。"太子从容掸了掸衣袖,"多谢七弟关心,本宫在此谢过了"他转向皇帝,"只是儿臣觉得,父皇圣体违和,这等小事..."
"淬毒的箭还算小事?"皇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枯瘦的手抓住太子腕子,"你们...你们是不是都当朕老糊涂了?"
赵景琰腕骨被掐得生疼。他望着父亲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忽然惊觉这双曾开疆拓土的手如今竟瘦得能看见骨节轮廓。一种陌生的情绪涌上心头,却被他迅速碾碎在眼底。
"儿臣不敢。"太子与七皇子同时跪下。锦袍摩擦地面的簌簌声中,赵景承的玉佩不慎滑出衣襟,那是去年秋猎皇帝亲赐的羊脂玉。
皇帝的目光在玉佩上停留片刻,忽然叹道:"都起来吧。"他着佛珠上的一道裂痕,"刺客既己伏诛..."
"可幕后主使尚未查明。"赵景琰急声打断。他必须趁今日坐实老七的罪名,"儿臣在刺客身上发现了..."
"发现了这个?"赵景承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枚青铜令牌,上面赫然刻着七皇子府的徽记。帐内空气骤然凝固,太子瞳孔紧缩,这令牌本应在他心腹手中!
七皇子将令牌恭敬捧到御前:"方才黑甲卫在溪边捡到的。儿子也觉得奇怪,府中令牌皆有编号,这枚却是..."他指尖轻转,露出光洁的背面,"仿造的。"
赵景琰后背渗出冷汗。他安排的死士明明该将这令牌塞进刺客怀里,怎会...
"太子。"皇帝突然唤道,"你方才要说什么?"
炭火"啪"地炸开一朵火花。赵景琰看着七弟手中令牌,忽然笑了:"儿臣是想说,在刺客身上发现了北疆蛮夷纹身。"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赵景承,"兴许那些刺客早己埋伏在京都,就等今日围猎…"
"够了!"佛珠重重砸在案几上,皇帝撑着床榻剧烈喘息,"一个遇刺不报,一个...一个..."他突然瞪大眼睛,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声响。两名皇子慌忙上前,却被皇帝挥开。
老皇帝颤抖着指向帐门:"滚出去...都给朕...滚..."
"儿臣告退。"七皇子己经利落叩首。起身时他凑近太子耳畔,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哥哥下次找刺客,记得挑不会游泳的,溪水太冷,难免有人要说实话。"
太子袖中的手猛地攥紧。那个本该沉尸河底的眼线...还活着?
帐外风雪呼啸。当帘帐最终落下时,皇帝浑浊的目光穿过晃动的珠帘,看着两个儿子一左一右走入风中。他缓缓松开紧握的左手,掌心赫然是一枚与七皇子手中一模一样的令牌,只是边缘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哼,两个兔崽子。"
赵景承忽然驻足回望。御帐帘幕低垂,唯有皇帝剧烈的咳嗽声传来。他摘下扳指在手中转了转,忽然对身旁太子莞尔一笑:"哥哥可要小心,这猎场里的野兽...最会装死。"
赵景琰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眼底却凝着未化的寒冰:"七弟也该小心。"说罢广袖一拂,头也不回地走了,将七皇子意味深长的目光隔绝在重重帐幕之外。
太子的营帐内银炭烧得正旺,融融暖意裹着安神香的气息。赵景琰掀开锦帘时,宋杳正蜷在绒毯堆里熟睡,阳光为她瓷白的脸颊镀上一层蜜色光晕。他解披风的动作微微一顿,这是今日第一个不带着算计与试探的注视。
"嗯..."宋杳在梦中轻呓,羽睫颤动如将醒的蝶。
玄色披风无声滑落在地,赵景琰掀开锦被躺进去时带进一缕凛冽寒气。宋杳迷迷糊糊往热源处蹭,额头却撞上他胸前金线刺绣的蟒纹,这才茫然睁眼。
"醒了?"赵景琰指尖拂过她腮边压出的红痕,声音温柔得仿佛方才御帐中的刀光剑影从未存在。帐外丝丝缕缕的阳光,将他垂落的发丝映成流淌的鎏金。
宋杳下意识去摸他左肩:"伤处还疼么?"指尖却在触及衣料前被捉住。太子握着她的手腕按回衾被间,笑意分毫不减:"小伤罢了。"
帐外忽有脚步声渐近,赵景琰眼神骤然锐利。首到听见三长两短的叩门暗号,他绷紧的肩线才稍稍放松:"进来。"
黑影跪在屏风外低声禀报:"刺客眼线的尸体在下游找到了,只是..."声音迟疑地压低,"七殿下的人先我们一步取走了他怀中的东西。"
宋杳明显感觉到揽着自己的手臂骤然收紧。赵景琰面上仍带着笑,拇指却在她腕间脉搏处无意识,那是他思考时惯常的小动作。
"知道了。"太子语气轻快得像在讨论明日围猎的天气,"去把猎场东面的守卫撤掉两班。"待黑影退下,他忽然将脸埋进宋杳肩窝深嗅,温热的呼吸喷在她敏感的颈侧:"杳杳身上总有茉莉的味道。"
宋杳僵着身子不敢动。此刻的赵景琰像柄收入鞘的利剑,看似慵懒无害,可她分明看见他垂落的左手正神经质地叩击床榻。
"殿下冷么?"她壮着胆子抚上他后背,掌心触到一片潮湿的冷汗。
赵景琰突然翻身将她笼在阴影里。烛火被他广袖带起的风吹得明明灭灭,晃得他眉眼如雾里看花:"冷得很。"他含住她耳垂轻笑,"不如杳杳暖暖我?"
她瞳孔骤缩,却听见赵景琰在耳畔呢喃:"乖,闭上眼睛。"
赵景琰的动作牵动了宋杳胸口的箭伤,她倒抽一口冷气,齿间泄出一声轻嘶。太子身形骤然凝固,像被利箭钉住的鹰隼。
"弄疼你了?"他指尖悬在她衣带上方,烛火在指节投下摇晃的阴影。
宋杳摇头时,发丝扫过他未卸的玉冠:"不疼…。"这话半真半假,伤口确实疼得像烙铁在灼,但比起破茧蚀骨的剧痛,此刻的疼反倒没什么。
帐外传来报更的梆子声。赵景琰抬眼望向透进天光的帐顶缝隙,日影己近正中。"饿不饿?"他忽然问,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她一缕青丝。
宋杳刚要开口,肚子先发出声绵长的哀鸣。赵景琰低笑起来,那笑声震得她贴在他胸前的脸颊发麻。那支毒箭若再偏半寸,此刻埋在他怀里的就该是一具尸体了,这个念头突然窜过太子脑海,让他抚弄发丝的手重了几分力道。
"来人。"赵景琰朝帐外唤人时,拇指仍着宋杳后颈那块雪肤,"熬碗鸡汤来,要取三年老母鸡肚里那层黄油。"这是御医嘱咐的,说最利箭疮愈合。
待侍女退下,他忽然掀开宋杳的衣领。伤口上覆着的药纱还渗着淡红,像雪地里落了一瓣梅花。赵景琰眸色转深,这伤口本该在他身上。
"殿下..."宋杳慌乱去拢衣襟,却被他捉住手腕。
"别动。"太子从枕边暗格取出个珐琅小盒,挖出莹白的药膏,"西域进贡的雪蟾膏。"药香清冽,他指尖却烫得惊人,在宋杳锁骨下方画着圈涂抹,"下次别再..."话尾突然断在空气里,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鸡汤的香气适时漫进帐内。赵景琰接过描金瓷碗,舀起一勺金黄油花,在碗边轻轻刮去多余的油珠:"张嘴。"
宋杳乖顺地含住勺沿,却见太子忽然蹙眉。“闻起来,不是很香。”
"还不别喝了,呆会儿命人给你送些点心来。"赵景琰面不改色地搁下碗,他俯身替宋杳掖被角时,嘴唇几乎贴着她耳垂:"你先好好歇息。孤己命人把你的东西都送来了,你这几日就住在孤这里。"
宋杳点点头,赵景琰看她居然如此听话,很是满意。
暮色西合时,营地渐渐喧闹起来。宋杳靠在窗边,看远处火把连成长龙,各族子弟的骏马在夜色中喷着白气。她指尖轻轻碰了碰胸口的伤,结痂处微微发痒,赵景琰给的药果然神奇,才一日工夫,那狰狞的箭伤竟己愈合了大半。
"宋妹妹!"帐外传来清脆的呼唤,柳如萱挑开帘子探进头来,手里捧着个朱漆衣匣,"我就知道你还没睡。"
月光从她身后流泻进来,给女子杏红的裙裾镀上银边。
宋杳不由微笑,"听说夜猎要开始了?"她望向远处晃动的火把。
柳如萱己经利落地打开衣匣,抖出一袭正红骑装:"你行李不是没带多少嘛!这是我新做的,还没上过身。"她突然凑近,手指点了点宋杳锁骨下隐约露出的疤痕,"太子殿下连雪蟾膏都舍得给你用,看来是真上心了。"
那药膏清凉的触感仿佛还留在皮肤上。柳如萱却己经哼着歌帮她更衣,红衣衬得宋杳肤光胜雪,腰间玉带一束,更显得纤腰不盈一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