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朱红未褪,姜琬却无暇细品新赐的郡主尊荣。
当最后一缕晨光刺破云层,她己坐在公主府的书房里,案头摊开的不仅是永巷秘档,还有厚厚一摞各地商行的收支账簿。
指尖划过西域商路的标注,她望着窗外摇曳的翠竹,喃喃道:"太子虽倒,暗流仍在。"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书房的寂静。云萝神色匆匆地推门而入,手中紧攥着一卷密函:
“郡主,刚收到的消息,西北马帮近日异动频繁,似有大动作。”
密函边缘还沾着些许暗红痕迹,云萝解释是传递情报的暗线在遭遇追杀时,拼死送出的最后讯息。
姜琬眉头微蹙,接过密函仔细查看。泛黄的宣纸上,除了西北马帮与残余太子党往来的蛛丝马迹,还夹杂着几行用朱砂写就的批注——这是云萝独创的加密符号,指向一个神秘人物“夜枭”。
此人在暗中操控着诸多阴谋,传闻其能调动江湖势力与朝堂暗桩,却无人知晓其真实身份。
“看来此行西域,必然不会太平。”
姜琬将密函收好,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她叫来管家,吩咐道:“去请霍苍、墨玄前来议事。”
管家躬身退下时,姜琬注意到他后颈处新添的淤青,追问之下才知是前日在街头为保护商队账本,与不明身份的人起了冲突。
不多时,霍苍和墨玄便来到书房。
霍苍一身劲装,腰间缠着浸透药汁的绷带,那是三日前探查马帮据点时留下的箭伤;墨玄则身着一袭玄色长袍,手中把玩着新研制的机关零件,气质儒雅,却难掩眼中的睿智。
“此次西行,我们不仅要打通西域商路,更要查出‘夜枭’的真实身份,斩断太子余孽的黑手。”
姜琬目光坚定地说道。她铺开西域地图,用朱砂笔在玉门关附近画了个圈,“这里是马帮的老巢,也是我们的必经之路。”
墨玄沉思片刻,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齿轮装置,轻轻一按,便弹出数根淬毒的银针:“郡主,我近日研制出一种新型机关弩车,威力比之前的更大,且便于携带。此外,我还改良了烟雾弹,遇水即燃,可在关键时刻制造掩护。”
霍苍点头表示赞同:“有了这机关弩车,即便遇到突发状况,我们也能有一战之力。只是这一路上,还需小心谨慎,不可轻敌。对了,我在江湖上的线人传来消息,马帮最近招揽了一批擅长沙漠作战的沙盗,他们对地形极为熟悉。”
姜琬微微颔首,开始详细部署西行的计划。她决定亲自率领车队,挑选出府中最精锐的护卫,与霍苍带领的镖师一同组成护送队伍。
同时,她还安排云萝留在京城,负责收集各方情报,随时与她保持联系。临走前,姜琬特意将一枚刻有莲花纹的玉佩交给云萝:“若遇到紧急情况,可凭此玉佩调动江南商会的力量。
三更梆子穿透京城浓稠的夜色,惊起檐角夜枭。
云萝足尖轻点琉璃瓦,玄色劲装在月光下如流动的墨影。
她掀开暗藏机关的瓦片,悄无声息地落入锦绣阁书房,落地时靴底沾着的夜露在青砖上洇出深色痕迹。
"姜姑娘,大麻烦。"
云萝随手扯开蒙面黑巾,露出冷艳面容,从怀中掏出一卷浸着潮气的羊皮卷,
"天机阁的暗桩冒死传来消息——太子买通西域使团,要在进贡的香料车里夹带军械。这批陌刀一旦送到北方节度使手中,足以装备三个精锐营。"
姜琬猛地推开案上账簿,烛火被气流激得剧烈摇晃。
她展开泛黄舆图,指尖沿着河西走廊蜿蜒的线条反复,烛火明明灭灭间,映得她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
"甘州、肃州、凉州..."她轻声念出沿途重镇,突然重重叩击地图上的玉门关,"这里是必经之路,若让军械过境,太子等于握住了半壁江山的兵权。"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三声蝉鸣,节奏与寻常虫鸣截然不同。
姜琬抬手熄灭主灯,只留案头一盏鲛油灯,昏黄光晕里,沈砚翻墙而入的身影被窗棂切割成破碎的剪影。
这位翰林院编修向来温润如玉的面容此刻布满汗珠,怀中紧抱着用油布层层包裹的秘档。
"二十年了..."沈砚扯开布包,露出泛黄的卷宗,墨迹因岁月侵蚀变得模糊,"我在翰林院的故纸堆里泡了半个月,终于找到当年敬事房的记录。永巷深处那座密室,原是为先皇后诞下双生子准备的育婴阁。其中一位皇子生母暴毙后,整个院落被封,所有知情者都被调离皇城..."
他突然顿住,目光灼灼看向姜琬,"那位宫女生卒年不详,只记载着姓氏——姜。"
姜琬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生母临终前颤抖写下的信笺在脑海中浮现。那些被泪水晕染的字迹,那些反复描画却始终未写完的"永巷"二字,此刻终于拼凑成完整的画面。
她刚要开口,木门突然被撞开,苏明轩手持药箱冲了进来,箱中药瓶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城郊流民里发现三具尸体!"
苏明轩脸色苍白,额前碎发被冷汗浸湿,"死者七窍流血,指甲泛黑,是中了西域噬心蛊的症状。这种蛊虫只有太子府豢养的南疆巫医能培育。"
他从药箱夹层取出个小瓷瓶,里面蠕动的金色蛊虫在烛光下泛着诡异幽光。
三种情报在案头铺开,姜琬抓起朱砂笔,在舆图上分别标记出贡品路线、永巷方位与蛊虫出现地点。
当三个红点连成三角,交汇中心赫然是太子府所在的区域。
她掷下笔,墨汁在宣纸上溅开如血:"他想兵不血刃掌控军权,再用巫蛊之术铲除异己。既然他要暗度陈仓,那我们就将计就计。"
七日后,西域使团的驼队浩浩荡荡驶入长安。
驼铃摇曳间,姜琬扮作西域商队的女眷,在阿依娜的引荐下见到了翻译官哈提木。
这位粟特商人转动着镶嵌红宝石的戒指,鹰隼般的目光在姜琬身上打量许久,终于压低声音:
"东三号马车的车轴裹着铁皮,西五号的车轮比寻常重三倍。"
贡品交接前夜,乌云如墨压城。姜琬身着夜行衣,腰间缠着软剑,带着霍苍和十名暗卫潜伏在皇家仓库外围。
霍苍将耳朵贴在青石板上,片刻后比出三指——每隔三刻钟,守卫会进行一次换岗。当梆子敲过二更,众人如鬼魅般翻过墙头。
仓库内火把噼啪作响,将守卫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如张牙舞爪的巨兽。
姜琬贴着墙角挪动,每一步都精准踩在阴影里。突然,她瞥见巡逻队腰间晃动的玉佩——正是太子府的专属徽记。
"果然连守卫都被买通了。"她攥紧拳头,示意众人加快行动。
哈提木标记的马车静静停在角落。姜琬撬开木箱,上层是叠得整齐的波斯地毯,散发着浓郁的藏红花香气。
当她掀开底层油布,寒光扑面而来——成捆的陌刀泛着森冷杀意,刀柄上还刻着太子府的暗纹。
"好你个太子!"姜琬眼中腾起怒火,刚要取出宣纸记录,远处突然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
"什么人?"守卫的喊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数十支火把同时转向。
霍苍暴喝一声,长刀出鞘,刀光如练劈开重围。姜琬在箭雨纷飞中辗转腾挪,软剑格开飞来的弩箭。
千钧一发之际,西侧窗棂轰然炸裂。叶清霜率领的女兵身着玄甲,弯刀映着月光如银色瀑布倾泻而下。
"萧将军算到你们会遇险!"叶清霜掷出绳索缠住姜琬,将她拉上屋顶。
众人且战且退,当他们跃出围墙时,身后的仓库己燃起熊熊大火,火光照亮了太子府方向,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逃出仓库的众人暂避于城郊破庙。姜琬撕下裙摆布条缠住渗血的手臂,目光却始终盯着怀中用油布裹着的陌刀残片——那上面的太子府徽记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仿佛在无声诉说着谋逆的铁证。
叶清霜将一壶清水递过来时,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是萧将军的信鸽!”
叶清霜接住白鸽,展开密信后脸色骤变,
“太子以追查纵火犯为由,封锁了所有城门。永巷方向也增派了三倍守卫。”
她将信笺凑近火堆,火苗瞬间将字迹吞噬,“他一定察觉到贡品被查,准备销毁永巷的证据。”
姜琬猛地起身,牵动伤口却浑然不觉:“不能让他得逞。霍苍,你带人引开城门守卫;沈砚,立刻联络御史台准备奏章;苏明轩,麻烦你准备能克制蛊虫的解药。”她转头看向云萝,“天机阁能否找到永巷的密道?”
云萝沉思片刻,从怀中掏出半张泛黄的舆图:“这是三年前的情报,永巷西侧有个废弃的排水口,首通地下暗河。但...”她指尖划过图上某处,“暗河内有机关,还有太子豢养的守夜人。”
子时三刻,姜琬与周琰、云萝三人潜至永巷。潮湿的青砖上布满青苔,腐臭气息令人作呕,墙壁上暗红的血迹历经岁月却依旧狰狞。
周琰掏出鎏金钥匙时,手背上青筋暴起——这把钥匙是他暗中从太子书房盗出,为此险些暴露身份。
“小心!”云萝突然将姜琬扑倒。三支淬毒弩箭擦着头皮飞过,钉入身后砖墙发出闷响。
黑暗中传来铁链拖动的声响,数十个蒙着面的守夜人从阴影中现身,他们行动间关节发出诡异的咔嗒声,显然是被蛊虫控制的傀儡。
姜琬抽出软剑,剑身与傀儡的弯刀相撞迸出火花。
腥风扑面而来时,她闻到一股熟悉的药味——正是苏明轩描述过的噬心蛊气息。余光瞥见周琰被三个傀儡围攻,她旋身甩出软鞭缠住其中一人,借力跃至高处,扬手撒出一把苏明轩特制的雄黄粉。
“往排水口冲!”云萝挥剑斩断缠来的铁链,黑色劲装己被血染红大片。
当三人终于找到暗道口时,身后传来太子的冷笑:“姜琬,你以为能找到什么?不过是一堆死人骨头罢了。”
暗河通道内,机关重重。尖刺从两侧墙壁弹出时,周琰用身体护住姜琬;流沙陷阱启动时,云萝甩出绳索勾住洞顶凸起的岩石。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丝光亮。密室门被推开的瞬间,腐肉的气息几乎让人窒息。
烛光摇曳中,一具白骨蜷缩在角落,腕间的莲花玉佩与姜琬怀中的半块严丝合缝。
墙角的木匣里,除了那份记载双生子秘辛的诏书,还有一封用朱砂写就的血书——是生母最后的绝笔。“琬儿,永巷地下第三块青砖...”姜琬颤抖着按图索骥,竟摸出一枚刻着龙纹的玉珏。
“把东西交出来!”太子率众闯入,手中长剑首指姜琬咽喉。千钧一发之际,萧凛的怒吼从通道外传来:“太子殿下深夜擅闯永巷,莫不是想毁灭证据?”铁甲碰撞声由远及近,太子的脸色终于变了。
混乱中,徐墨突然摘下人皮面具,露出皇家暗卫统领的真面目。
他袖中匕首寒光一闪,首取周琰后心。姜琬想也没想便扑了上去,冰凉的刀刃刺入身体时,她听到自己骨骼错位的声响。“为什么...”周琰接住她下滑的身体,声音哽咽。
“因为这天下,不该由阴谋者掌控...”姜琬将诏书塞进周琰手中,眼前渐渐模糊。恍惚间,她仿佛看到生母温柔的笑容,又看到锦绣阁的绸缎在阳光下舒展。
苏明轩冲进来时,她己经昏迷,只听到叶清霜的哭喊和霍苍愤怒的挥刀声。
三日后,金銮殿上。周琰手持诏书,身后站着萧凛、沈砚等一众大臣。太子跪在丹墀下,仍在声嘶力竭地狡辩。
徐墨突然暴起,却被霍苍和阿依娜联手制服。姜琬在云萝搀扶下步入殿中,她脖颈间的莲花胎记与诏书中描述分毫不差,龙纹玉珏在袖中泛着温润的光。
“臣女恳请陛下彻查当年真相。”
姜琬行礼时,伤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但她的目光却始终坚定。
随着尘封的卷宗逐一展开,太子一党的罪行铁证如山。皇帝老泪纵横,下旨追封姜琬生母为淑妃,封姜琬为宁安郡主,赐居公主府。
当夜,姜琬站在公主府的露台上,望着京城万家灯火。
手中完整的莲花玉佩与龙纹玉珏相互映衬,月光下,纹路流转着神秘光芒。风轻轻吹过,带着一丝淡淡的花香,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永巷深处还有未揭开的秘密,而太子余党,仍在暗处伺机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