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很多房屋一样倒塌了一半,不少人在塌下的房子里小心地翻找着物资,也有将还完好的砖捡出来,准备建新房子时用。
唯一完好的一物是粮库的大白墙,上面用鲜色的油漆写着斗大的字:
“闲时吃稀,忙时吃干,平时半稀半干。”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脚踏实地,喜气洋洋。”
婧姝站在墙前盯着多看了几眼,默默地念着,这时一个青年目露警惕地走过来看着她。
婧姝忙低下头快步走开,走几步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不是下放分子,不用担心‘莫须有’的批评落在身上。
便抬头与那男子对视,结果她的目光一坦荡,那男子倒红着脸低头快步走开了。
同行的卫生所另一个丁姓同志小声说:“最近总有人去粮库摸粮,又逮不着人,看守严了些。”
婧姝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人家了,不是故意针对她,而是对所有关注粮库的人都警惕。
她再回头看去,那青年己经不见人影,倒是那面红字墙格外地显眼,走了老远还看的一清二楚。
她心一动,问丁同志:“能买到红皮语录吗?我担心海南那里买不到,平时想学习一下新精神新思想。”
丁同志喜道:“没想到你这么有觉悟!买新的不好买,目前全城都紧急物资,这类书籍更是稀缺。不过二手的还是能买到。”
婧姝忙道:“能帮我买一本吗?不过我暂时没有钱,可以用物件来换。衣裳、裤子、吃食都成。”
丁同志忙说:“不用不用,我这里刚好有本旧的,你不嫌弃就拿去。”
他从自己的皮包里掏出一本比巴掌大些的书,塞到婧姝手里,婧姝坚持要给他报酬,最终他拗不过,要了两块水贴馍。
沈爷爷先拿过书翻了翻,他不是多心,是怕里面夹了什么别的东西,到时候赖到婧姝头上。
好不容易才有了新身份,再给下放到了,多冤枉啊!
别觉得沈爷爷太过小心,因为有不少知识分子就是因为这种事被下放的,其中一个姑娘还因为抄写一首米国的诗歌,偏偏那首诗是禁书中的。
她抄下来夹到笔记本里,结果被人翻到,她被带去问话,最后评价是她思想不正,需要下放学习,就这样被送到了东北农林。
此类事件太多了,之前每天吃晚饭时,王顺都会讲,谁因为什么事被查,沈爷爷全都记在心里。
他详细翻了一遍,发现并没有夹东西,也没有批注或是写个人学习心得之类的。
除了最后一页留了原书主的名字和家里地址,再没别的东西。
沈爷爷便指着最后一页问:“这个,程振宇,他人呢?”
丁同志轻叹一声,扶了扶他断了一条腿,用胶带贴着的眼镜:“他是个知青,地震中失踪了。”
沈爷爷和婧姝相视一望,立即明白过来,失踪,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李青山的档案写的也是失踪。
可大家都清楚,失踪其实就是死亡。
沈爷爷这才将书递给婧姝:“收好了。这下面是他的家族地址是吧?有机会去看看。”
婧姝看了一眼,江西景德镇人。接下来的一路三人都很沉默,地震虽然过去了,可留下的创伤却永远都无法抚平。
到了车站,从镇上到县里,坐的一辆军用货车,这是上面派来做灾后重建工作的。
他们三个有卫生所的证明,才能坐上去。目前镇上还没通小巴车,估计得等到路全面修好才行。
一路颠簸的人在车厢里都能跳起来,婧姝一手扶着爷爷,一手紧紧扣住扶手。
近两个小时才到县里,他们算是因公赴任,不必付车钱的,但婧姝坚持给了司机两块水贴馍。都不容易,底层人都吃不饱饭,食物是最好的礼物。
沈爷爷小声问她:“还有几块馍?”
婧姝忙说:“爷爷放心,到了县里我就买干粮。”
沈爷爷摇头:“没有粮票和钱,买不到的。”
婧姝的空间里是有,只是她不敢随便拿出来用,准备等离开卧牛城,到一个无人知道她和爷爷过往的地方再使用。
让婧姝没想到的是,县城的情况比镇上还要严重!没倒塌的房子都成了危房,据说整个县都要平了重建。
汽车站虽然通车,但每天只有两趟车往来卧牛城,而县的火车站己经关停了。
丁同志说:“我们的票是明天的,今晚要在卧牛城住一夜。”
要是搁平时,从石子村到卧牛城也就三个小时,到县里也能坐火车,而灾后,却要两天才行。
三人一路南下,丁同志是去广东,坐同一列火车。
上午那趟小巴车己经走了,他们得等下午三点那趟小巴,中午饭还想找个小摊之类的随便吃碗面,可惜想多了,根本没有小摊贩或是小饭馆开着。
最终三人硬是走了一个多小时,走到县卫生所,拿着证件蹭了顿食堂。
听说他们三个是去南边的,大家都目露同情。这年头去的地方越偏远,就意味着越贫穷落后。所以很多人宁愿选择留下来灾后重建,也不愿意去偏远城市。
本来他们去的时候饭菜早就冷了,都是残羹剩饭,一听他们的情况,后厨大叔伸头看一眼。
有老人有姑娘还有个小瘦子戴眼镜,这样的组织去最南边,估计以后吃不到几顿饱饭了。
又破例给三人煮了盆疙瘩汤,滴了两滴香油,加了一把小葱。婧姝和沈爷爷还好,在石子村的时候,婧姝常用空间的食材开小灶。
丁同志却喝的热泪盈眶,很不好意思地对两人说:“从地震之后,我就没吃到一口热乎饭。”
卫生所的人还让三人在这里休息,等到两点的时候再骑所里的三轮车送他们过去。
婧姝本来想打听一下,哪里能买到干粮?忍了忍决定明天到市里再悄悄买。
不过她在县卫生所拿一卷棉布换了两本书,一本赤脚医生手册,一本农村医疗卫生手册。
跟她交换的是个中年女同志,对方可能觉得棉布更珍贵,而书是所里的旧书,有些不好意思,又给婧姝一瓶霍香正气丸和一瓶银翘解毒丸。
笑说:“你去海南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