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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如纱，裹着丹砂的苦香漫过青城山老君阁的飞檐。林深跪在八卦阵中央，青砖的寒意透过单薄衣衫刺入膝盖。他腕间那枚樱花纹印正被辰砂灼烧，腾起缕缕青烟，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幽蓝。
"忍一忍。"陆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龙涎香特有的沉郁。
林深抬眼，看见道袍下摆扫过朱砂符纸的细碎声响。陆燃执笔的指节苍白如雪，狼毫笔尖蘸着的却不是寻常鸡血，而是他刚从心口剜出的银蓝色血珠——那颜色与林深梦中见过的极光如出一辙。
笔锋悬在他眉心三寸，陆燃的呼吸忽然重了几分。道袍广袖垂落，露出腕间一道尚未结痂的刀痕。"断缘符错一笔，便是魂飞魄散。"他说话时喉结滚动，锁骨下的银链随之轻颤，链坠是个小巧的青铜八卦。
林深盯着地上未干的"解"字，忽然瞳孔骤缩。那符咒走势蜿蜒如蛇，与殡仪馆女尸颈间的勒痕分毫不差。他猛地抓住陆燃手腕："这符——"
"别动！"陆燃厉喝，笔尖一滴血珠坠在林深鼻梁。冰凉触感竟如活物般顺着肌肤纹理游走，最终停在唇畔。林深下意识舔了舔，尝到铁锈味里裹着的奇异甜香。
笔尖触及皮肤的刹那，阁楼梁柱突然震落簌簌符灰。万历年的记忆随香灰复苏——漫天雷暴中，自己身着杏黄道袍将陆燃钉在相同位置，用辰砂在他后背刻"绝情咒"。少年药人的惨叫混着丹炉沸腾的声响，现实中的狼毫笔突然暴长根须，如蛛网般缠住林深脖颈往丹炉拖拽。
"又错了..."陆燃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银刀斩断根须的寒光里，林深看见刀柄刻着的"甲申"正渗出血珠，与记忆中自己手持的刻刀一模一样。
林深扯开他道袍前襟，绛色衣襟在晨光中绽开如血昙花。锁骨下那道旧符咒突然皲裂，爬出条带刺的蛊虫，细足上还沾着晶亮黏液。"这咒你画过八次，"林深指尖发颤，"次次都要我的心头血？"
陆燃突然掐住他下巴，拇指重重擦过那滴血渍。这个动作近乎狎昵，眼底却凝着化不开的霜。"你以为我乐意？"他冷笑，呼吸喷在林深唇上激起细小战栗，"每次剜心，疼的都是我。"
子时的梆子声突兀炸响，震得丹炉盖哐当翻倒。辰砂混着尸油在青砖上淌成蜿蜒血溪，林深在符灰中摸到块龟甲，裂纹间渗出暗红污渍。紫外线灯扫过，万历年的卜辞赫然显现：【辰砂断缘需饲主魂，九世方成】。光斑游移到龟甲裂缝处，浮出的卦象竟是"泽水困"——与三个月前陆燃在雷允上药铺起的卦完全相同。
"你看够没有？"陆燃的银刀劈下，龟甲在寒光中碎成齑粉。碎屑中飞出八张泛黄符纸，每张都画着断缘符的半成品。最新那张的辰砂里混着几根睫毛，在紫外线灯下泛着银蓝微光。
林深突然抓住他执刀的手。掌心相贴处，陆燃的脉搏快得惊人。"当年你替我挡天雷..."道长的声音低下去，喉间溢出一丝血腥气，"现在该我还了..."
八卦阵毫无征兆地逆转，丹炉砰然迸出三昧真火。气浪将林深掀翻在香案下，后脑撞出暗格里一只青铜匣。整摞病历泛着尸油特有的浑浊光泽，最新诊断书的日期停在明日惊蛰。医嘱栏"需换心术"西个字被反复描画，纸张边缘还留着焦灼指痕。
寅时的残月染红丹房窗棂，林深攥着手术同意书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纸。患者签名处"陆燃"二字力透纸背，而家属栏按着八枚血指印——每枚指纹都与他修复过的婚书残片严丝合缝。铜镜折射的月光里，他看见自己左腕樱纹正在龟裂，渗出与陆燃心口血珠相同的银蓝色。
"轰"的一声，陆燃的道冠突然炸裂。白发如瀑倾泻而下，发丝间竟爬满米粒大小的蛊虫，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换你八次心脉，"他嘴角扯出个惨淡的笑，指尖抚上林深心口，"这次该取报酬了。"
丹炉盖被真火冲开的刹那，泡在药酒里的九枚心脏突然暴长血管。林深闪避时被缠住腰身，最近那枚心脏的冠状动脉处，赫然嵌着他的婚戒——内侧刻着"甲申年霜降"的篆文。
"这是..."林深的指尖碰到冰凉金属，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万历年的秋夜，自己正是用这枚戒指为引，将绝情咒刻进陆燃骨髓。而现在，它嵌在不知第几世自己的心脏里，被药酒泡得发白。
陆燃的银刀突然挑开自己心口，腐烂的瓣膜间卡着半截手术刀片。月光照见胸腔内纵横交错的疤痕，新旧叠加如同老树年轮。"你每世剖我心，"他抓着林深的手按向那个空洞，"我每世还你魂..."
八卦阵地面突然塌陷，露出深埋的青铜冰鉴。鉴内冻着半块傩面，紫外线灯下显出朱砂写就的补充条款：【十世断缘 需焚双心】。冰霜覆盖的镜面映出两人身影，恍惚间竟化作万历年的道袍与劲装。
晨雾漫过炼丹台时，林深在冰鉴暗层挖出个朱砂葫芦。万历年间的符咒秘卷己然泛黄：【以辰砂绘双心，可抵天谴】。他咬破指尖混着陆燃的心头血，在彼此胸口勾画连理枝纹样。陆燃突然闷哼一声，染血的唇擦过他耳垂："这次...换你疼了..."
第一道天雷劈下时，林深将人死死搂在怀中。道袍在电光中化为灰烬，露出陆燃后背密密麻麻的"绝情咒"疤痕。九十九道雷劫将八卦阵烙成焦黑的傩面图腾，货郎的铜铃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新磨的辰砂正在竹筒中沸腾如血。
林深抱起碳化的躯体，陆燃腕间的银镯突然融化，在他掌心凝成血色路引：【十世重逢 雷火为契】。焦土上未熄的雷火忽然聚成光瀑，映出云端陆燃的虚影——万历年的渡劫台上，青年道长正在雷暴中替换命格，每道雷痕都刻着今生的病历编号。
正午烈阳炙烤着青铜匣底未启封的雷符，林深引雷劈向心口的瞬间，远处山道传来唢呐凄厉的哀鸣。九口焦棺顺江而下，棺盖的雷击纹拼出"深"字最后一捺，在波光中如樱花飘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