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雷峰塔的断壁残垣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青铜冷光，林深踩着满地碎瓦后退时，腕间那枚樱色纹身突然暴凸成狰狞的血管。他低头看见皮肤下涌动的银蓝色流光，像是有生命般朝着心脏方向爬行。
"陆燃！"他刚喊出声，就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
黑绸风衣被罡风撕开三道裂口的陆燃挡在他面前，后腰处新添的伤口正汩汩涌出与纹身同色的血雾。那些银蓝色的血珠没有落地，反而被某种无形之力牵引着，飘向塔底最深的裂缝。
"别看。"陆燃的声音比平时低哑，他抬手捂住林深的眼睛，"是锁魂钉在找宿主。"
林深睫毛扫过他掌心时，西十九根青铜锁链突然从地缝暴起。每根锁链末端都系着桃木钉，那些钉子表面刻满细如发丝的咒文，此刻全部对准了林深的眉心。
"我说了，别动。"陆燃忽然旋身将他按在刻有"镇压白蛇"的残碑上。林深后背撞上冰冷石碑的瞬间，三根锁链擦着陆燃的耳际飞过，带起的碎石在他颈侧划出一道血痕。
龙井茶香混着新鲜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林深这才注意到陆燃襟口残留的茶叶碎末——是今晨自己亲手泡的那杯。而现在，那抹熟悉的茶香里混着皮肉被腐蚀的气息，是方才为他挡锁链时受的伤。
"你..."林深伸手去碰他腰间的伤，指尖却触到某种坚硬的异物。那些钉入陆燃体内的青铜钉正在与塔身共鸣，每根钉尾都刻着不同时代的死亡时辰——咸淳三年、洪武九年、光绪二十六年...
当他的指尖碰到最深的那道伤口时，陆燃突然闷哼一声。一滴银蓝色的血顺着石碑上"镇压白蛇"西字的凹槽蜿蜒而下，在"镇"字最后一笔处凝成新的傩面图腾。
"疼吗？"林深声音发颤。
陆燃却低笑出声，染血的手指抚上他脸颊："比起你把我脊椎骨钉进塔基那次..."话音未落，塔基裂缝中突然伸出数只溃烂的佛手，其中一只掌心攥着的翡翠耳坠猛地睁开瞳孔。
林深在幻象中看见民国二十六年的手术室。穿白大褂的自己站在无影灯下，正用骨凿将陆燃的第三块腰椎敲入青铜容器。而容器底部刻着的，正是如今雷峰塔地基的镇魂符。
"那不是我..."林深喉间涌上甜腥，幻觉中的自己突然转头，隔着时空与他对视："每世都是你。"
## #
"你总是...咳...学不会听话..."陆燃染血的手突然覆上他眼皮，力道温柔得反常。睫毛扫过掌心肌理的触感让林深战栗，某种更为古老的记忆如潮水漫过——
光绪二十六年的雪夜，少年陆燃背着他翻过雷峰塔的残垣断壁。单薄的棉袍被荆棘划破，露出后背新鲜的鞭伤。可那人怀里还紧紧捂着半块偷来的定胜糕，隔着积雪都能闻到红豆沙的甜香。
"快吃，等巡夜的发现..."记忆中的陆燃把糕点塞进他手里，米糕残留的体温混着血腥气，与此刻唇齿间龙井茶的回甘奇妙地重叠。
现实中的陆燃似乎也想起了同样的事，他垂眸看着林深失神的模样，忽然低头舔去他嘴角的血迹："现在知道疼了？当年偷糕被逮住时，是谁抱着我哭得..."
话音未落，整座雷峰塔突然在月光下碎成漫天金箔。林深感到脚踝一紧，青铜锁链将他拽入塔底暗室。尘埃落定的瞬间，陆燃点燃了半截残烛，摇曳的火光映出墙角那套青瓷茶具——釉色与民国时期被他下毒的那套分毫不差。
"还记得这个吗？"陆燃用烛火烘烤着茶壶底部，隐约显出"裕泰祥"三个小字。林深颤抖着触碰杯沿的裂痕，那里还残留着当年砒霜腐蚀的痕迹。
"我..."
陆燃忽然从背后环住他，下颌抵在肩窝处，呼吸拂过耳垂："当年你在这茶里下砒霜时...可想过要与我同饮？"
暗室突然弥漫起甜腻的桂花香。陆燃沾血的指尖从袖中捻出一块白糖糕，糕体裂开的刹那，露出内里夹层的鸳鸯戏水图——针脚与咸丰年那件染血嫁衣如出一辙。
"张嘴。"陆燃将糕点抵在他唇间。林深在吞咽时尝到血腥味，惊觉对方竟用舌尖血混着解药渡来。而此刻塔外暴雨如注，雨水冲刷着石碑，"镇压白蛇"西个字正在剥落，露出底下被时光掩埋的"十世同归"。
## #
寅时的月光穿透塔身裂缝，在林深脚边投下蛛网般的光斑。他在一堆符咒残片中发现了半块青铜匣，紫外线灯扫过"开禧元年"的铭文时，褪色的《白蛇传》抄本正在显形。
【许仙剜心饲塔 白蛇碎骨镇妖】残缺的文字间画着诡异的图示——分明是陆燃的眉眼，却被画在蛇妖身上。
"这是什么？"林深刚要将残页按向陆燃心口的溃烂处，整座雷峰塔突然虚化。砖石瓦砾化作透明，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青铜根系。更骇人的是，每根根系都缠绕着一具穿西装的尸体，那些面容相同的"陆燃"们腕表全部停在"惊蛰寅时三刻"。
"现在明白了？"陆燃突然咳出一串冰晶，指间缠绕的发丝泛起银蓝幽光，"你每世都把我拆解...砌进不同的传说。"他扯开衣领，露出心口处北斗七星状的伤疤，"南宋的雷峰塔基埋着我的腿骨，明代的断桥桩嵌着我的肋骨，而你们公司楼下那家咖啡馆的地基里..."
锁链突然铮鸣作响。林深在眩晕中瞥见九重塔影重叠，最顶层赫然是现代都市的夜景。穿白大褂的自己站在工地前，正将装有陆燃残躯的混凝土块倒入地基。
"不是的..."林深踉跄着抓住一根青铜根系，意外扯出半张未烧尽的婚书。苗文写就的契约正在纸缘蠕动，当他蘸取陆燃伤口的银蓝血珠补全落款时，塔基裂缝突然暴出无数樱花枝桠。
枯萎的根系化作陆燃后背溃烂的伤疤，新生的花蕊却缠上林深手腕，在皮肉下烙出灼热的契约：【惊蛰重逢 因果同偿】。
## #
血月沉入西湖时，林深在青铜匣夹层发现了那块智能腕表。表面裂纹中渗出的银蓝液体像是有生命般，在接触到皮肤时自动启动了全息投影——
穿定制西装的陆燃站在落地窗前，背景是林深熟悉的城市天际线。那人将翡翠耳坠按进沸腾的拿铁，杯底骨灰泛起涟漪的刹那，整个雷峰塔废墟开始重组。钢筋水泥中伸出青铜佛手，掌心托着的混凝土块上，二维码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林深用手机扫描的瞬间，屏幕跳出猩红倒计时：【04:44:44】，下方小字标注：惊蛰·寅时三刻。
"这次换你来找我。"陆燃的声音突然从背后贴近，带着龙井茶香的呼吸拂过他耳后，"记得带上那套青瓷茶具。"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林深发现腕间的樱花纹变成了含苞状态。而陆燃最后留下的那句话，正随着银蓝色血迹一起，在他锁骨下方凝结成新的契约印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