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定界罗盘

第153章 定界罗盘

林薇薇话音一落，周遭翻涌的怨气竟为之一滞。

萧辰看向她，眸光沉静。

他没有质疑。一如在问心阶上，他选择信她。

“下面很危险。”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归墟所有失败品的残骸都在那，怨念成海，吞噬灵力，混淆神智。”

“我知道。”林薇薇点头。

“走吧。”

她没有御空，径直行至深渊边缘，踏着无形的阶梯向下走去。

萧辰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越是向下，空气里那股腐朽的气息便越是浓重。

无数细碎、饱含不甘的意念，无声无息地侵蚀着护体灵光，要往他们神魂里钻。

“你为何要推演天道？”

“长生尽头，不过是另一场虚无……”

“错了，都错了！哈哈哈哈！”

这些声音并非真实，而是怨念在识海中的直接投射。

萧辰眉心微蹙，道则已自行运转，隔绝了杂念。

林薇薇却门户大开，任由那些声音涌入。

她体内的混沌归源晶轻轻嗡鸣，一半秩序，一半混乱。

那些绝望疯狂的念头，一触及她的神魂，便如石沉大海，只漾开几圈微不足道的涟漪，便被那片混沌吞没。

她并非驱散。

而是……收容。

不知走了多久，下方的黑暗中，终于亮起一片幽蓝色的光海。

那是由无数废弃法宝、残破玉简、失败丹药……散出的最后灵光汇聚而成。

每一寸光，都是一个曾经辉煌的梦想，和一场无法挽回的失败。

光海中央，静静悬浮着一个东西。

一个巴掌大小的青铜罗盘。

盘面古朴，不见指针，只有一圈圈繁复到极致、自行演化生灭的刻度。

它在不住地颤抖。

每一次颤抖，都引得光海随之翻涌，令那些失败的怨念愈发狂暴。

定界罗盘。

它在害怕。

“它在定位自己。”萧辰的声音很低，“每推演一次，就发现自己不存在于任何已知坐标。这种‘不存在’，正在加剧它的恐惧。”

他看着那枚罗盘，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这件法宝，有无上智慧，却偏偏失了坐标，在无垠天地间反复求证自己的‘不存在’。这无异于最残酷的酷刑。

萧辰上前一步，抬起手。

天衍道宗的推演道则，在他掌心凝聚成一个微缩星盘。

“我为它立一个原点，让它有一个可以锚定的‘一’。”他解释道。

这是最直接的法子，也是天衍道宗的看家本领。

定义它，赋予它秩序，将它从混乱中拽出来。

他将手中的星盘，缓缓推向光海。

“嗡——！”

星盘即将触及光海的刹那，整片怨念之海轰然炸开！

定界罗盘发出一声尖锐悲鸣，盘面刻度疯狂转动，掀起滔天巨浪，狠狠拍向萧辰的星盘。

轰！

星盘应声破碎。

萧辰闷哼一声，退了半步，脸色泛白。

“它拒绝被定义。”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喃喃自语。

“因为它一旦被定义，就失去了所有可能性。”林薇薇的声音在旁响起。

她越过萧辰，行至怨念之海的边缘。

她没有停步，就那样一步，踏入了幽蓝色的光海。

“林薇薇！”萧辰的声音里第一次透出紧张。

那片海，能吞噬一切。

可预想中被怨念吞没的景象并未发生。

林薇薇的脚落在光海上，如履平地。

那些足以让化神修士心智错乱的怨念，在她脚下温顺地分开，为她让出一条路。

她一步步，走向光海中央那枚颤抖的罗盘。

她身上没有半分威压。

她只是行走。

但她的存在本身，便安抚了这片“错误”的海洋，让所有不甘与怨恨找到了归处。

林薇薇走到了定界罗盘面前。

她伸出手。

罗盘抖得更厉害了，它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和之前那个试图定义它的人截然不同。

她身上，有和它同源的、混乱而矛盾的气息。

林薇薇的手，并未去碰罗盘。

她的指尖，轻轻点在罗盘下方的光海之上。

“你不是找不到自己。”

她的声音，通过神念，直接传入罗盘器灵的意识。

“你只是不知道，该选哪一个自己。”

“能定位万界，意味着你存在于万界。”

“无法定位自己，意味着你同样是自由的。”

她的话，像一道清泉，流过罗盘混乱痛苦的意志。

“存在与自由，为何不能并存？”

“你不需要答案。”

“你本身，就是所有答案。”

林薇薇的手指，轻轻划过光海。

她膝上混沌归源晶的力量，顺着指尖，悄然融入这片怨念之海。

灰色的纹路，在幽蓝光海中蔓延开来。

秩序与混乱，在她手中完美交融。

她没有给罗盘一个新的坐标。

她只是向它展示了一片，可以容纳所有坐标的天地。

定界罗盘的颤抖，停了。

盘面上疯狂转动的刻度，也缓缓静止。

最终，所有刻度敛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简单而玄奥的灰色旋涡符号。

混沌的表象。

下一刻，它化作一道流光，主动飞起，落入林薇薇伸出的手中。

入手温润，带着初生的亲近。

它选择了她。

随着罗盘安定，下方的怨念之海也渐渐平息，复归为一片安静的幽蓝星河。

萧辰看着这一幕，久久无言。

他修的道，是求一个正解。

而林薇薇的道，是告诉世间，所有解，皆为正解。

……

两人回到归墟入口的石台。

那炷往生香上的灰色光芒，随着定界罗盘被取出，缓缓黯淡，最终熄灭。

守陵人的气息，也随之消失。

契约已了。

当他们走出归墟，重踏主峰，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

陆长明就站在那里，仿佛从未离开。

他没看他们，目光仍落在那条被林薇薇改变的问心阶上，像是在参悟着什么。

“拿到了？”他头也不回地问。

“拿到了。”萧辰答。

陆长明这才缓缓转身。

他的视线，第一时间锁定了林薇薇手中的青铜罗盘。

当他看见罗盘上那个灰色旋涡符号时，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里，第一次露出难以掩饰的惊骇。

“它的‘怨’……没了？”

他能感觉到，这枚罗盘，已不再是被怨念禁锢的失败品。

它变成了一件……他无法理解的东西。

它不再推演，不再定位。

它在……包容。

“你们做了什么？”陆长明的声音有些干涩，死死盯着萧辰。

在他看来，这一切，必然是萧辰的手笔。

萧辰看了眼身旁的林薇薇，迎上陆长明的目光。

他没有解释混沌归源晶，也没有描述林薇薇的道。

他只是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天意。”

这两个字，如重锤敲在陆长明心上。

天意。

对一个以推演天道为己任的宗门而言，这是最无力，也最敬畏的回答。

陆长明死死地看着萧辰，又看了看旁边神色淡然的林薇薇。

他忽然懂了。

萧辰带她回来，闯问心阶，入归墟。

不是求，也不是拿。

他是带着“天意”，回来走了一趟。

陆长明张了张嘴，想说的话，最终只化为一声长叹。

他摆了摆手，转身，伛偻的背影更显苍老。

“走吧。”

“以后，别再回来了。”

这话，是对萧辰说的。

也是对那个他看不透，更不敢再碰的“天意”说的。

林薇薇和萧辰没有再留，转身御空，化作两道流光，飞向天衍道宗山门之外。

主峰之巅，独留陆长明一人。

他看着那条流转着灰色纹路的问心阶，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的掌心，不知何时，也浮现出了一道细微的、代表着变数的灰色裂痕。

天衍道宗的天，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