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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的铃声刺破暮色时，陈默正把最后一页实验报告塞进桌洞。走廊尽头的物理实验室还亮着灯，磨砂玻璃上投着江老师俯身调试仪器的影子，袖口沾着的荧光粉在月光下泛着淡绿——那是上周他带学生做焰色反应实验时蹭上的，至今没洗干净。
“陈默，江老师叫你去实验室。”班长林薇抱着一摞作业本路过，发梢还沾着秋雨的湿气，“他说你今天交的电路图……有点怪。”
水泥地被雨水泡得发软，陈默踩过走廊转角的水洼，想起下午交作业时江老师抬眼的瞬间。那双总是眯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惊讶，像投进古井的石子，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温和。三个月前他转学到这所城郊中学，江老师是第一个叫出他名字的人，也是第一个在他画满量子物理公式的草稿本上，用红笔勾出洛伦兹变换错误的人。
实验室的门虚掩着，臭氧味混着旧书的霉味扑面而来。江老师正对着示波器调整旋钮，屏幕上跳动的波形忽明忽暗，像极了陈默昨晚在梦里看见的星轨。“你画的电路图，”他头也不回地指了指桌上的A4纸，“电源符号用的是反物质湮灭模型，这个创意……从哪看来的？”
陈默的指尖攥紧了校服衣角。三天前他在旧书店翻到一本1978年的《物理学报》，末页夹着半张泛黄的手稿，上面的电路图和他梦中反复出现的图案完全重合。而手稿右下角的签名，隐约能辨认出“江”字的起笔。
“我……做梦梦到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江老师转过身，手里的镊子“当啷”掉在金属台上。窗外的雨突然变大，砸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某种密码敲击声，陈默看见老师藏在白大褂下的手腕，有道月牙形的旧伤疤——和手稿边缘烧焦的痕迹形状一模一样。
“有些梦啊，是记性太好。”江老师弯腰捡起镊子，走到窗边合上百叶窗，“1998年我带学生做粒子对撞实验，有个学生也总说梦见星轨。”他顿了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盒，里面躺着半截发黑的试管，管底沉着银色的粉末，“那天实验室突然停电，示波器上的波形自己连成了星图，就像你画的这样。”
试管被放在实验台上的瞬间，陈默手腕上的胎记猛地发烫。那是块蝴蝶形状的淡紫色印记，母亲说他出生时就有，而此刻印记正在皮肤下蠕动，像振翅的飞蛾。江老师盯着他的手腕，瞳孔骤然收缩：“原来不是巧合……”
窗外传来树枝折断的巨响，百叶窗的缝隙里渗进幽蓝的光。陈默看见实验室中央的示波器屏幕炸裂，迸出的玻璃碎片在空中悬停，拼成了他梦中的星图。银色粉末从试管里浮起，在江老师的旧伤疤上聚成光点，而老师的影子突然在墙上拉长，露出背后若隐若现的翅膀轮廓。
“那年停电时，”江老师的声音混着电流的滋滋声，“那个学生的胎记也亮了。”他伸手触碰空中的星图，玻璃碎片开始逆时针旋转，“我们都以为是实验事故，但其实……”
星图中央裂开一道细缝，陈默听见无数细碎的嗡鸣从缝里传来，像亿万只蝴蝶振翅。他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等胎记发烫时，去找姓江的老师，他知道怎么送你回家。”而眼前的江老师，正从铁盒底层拿出半张手稿——和他在旧书店找到的那半张严丝合缝，拼出的完整图案，正是示波器上的星轨。
“你们不是地球人，”江老师将两半手稿重叠，星图的蓝光骤然变强，“1978年我捡到第一份手稿时，以为是恶作剧，首到1998年那个学生消失在星缝里……”他的话被一阵剧烈的震动打断，实验室的天花板簌簌掉灰，星缝里伸出一只覆着银鳞的手，指尖停在陈默的胎记上。
瞬间的灼痛后，陈默看见自己的记忆像电影般倒放：母亲在星舰残骸里将他包裹进襁褓，旧书店老板递书时袖口露出的同款伤疤，以及江老师每次批改作业时，笔尖在“陈默”二字上停留的三秒迟疑。
“原来你一首在等下一个‘梦到星轨的学生’。”陈默的声音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星缝中飞出无数银色蝴蝶，停在他和江老师的肩头，翅膀上闪烁着星图的纹路。
江老师笑了，眼角的皱纹里落满蓝光：“1998年那个学生走后，我在教案里藏了二十年的答案，终于有人看懂了。”他将完整的手稿按在星缝上，裂缝瞬间扩大，露出背后流动的星云，“你的母亲是最后一位星图守护者，而我……”
他的话没说完，银色蝴蝶突然组成一道光桥。陈默看见桥的另一端，站着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手里举着半块写着“江”字的铭牌。江老师推了推他的后背，手腕的伤疤和陈默的胎记同时亮起，像两枚呼应的星标。
“去把星图的另一半带回来。”雨声停了，实验室的钟摆停在22:17，江老师的影子在光桥中逐渐透明，露出白大褂下隐藏的星舰徽章，“1978年那场‘事故’，我其实是唯一的幸存者。”
光桥闭合的刹那，陈默听见江老师在星云中说：“告诉他们，地球的‘老师’，还在等下一批学生。”而实验室的桌上，铁盒里的银色粉末正慢慢聚成新的试管，就像三十七年前，那个暴雨夜留下的第一份礼物。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穿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实验台上投下星图的碎片——如同江老师藏在教案里，从未说破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