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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护通道内的空气带着金属电离后的腥味。周明远的每一步都在狭窄的空间里激起回音，胸口的连接随着靠近核心舱而愈发灼热。杨教授给的空间褶皱炸弹紧贴在他的掌心，冰冷的触感与体内不断升高的温度形成鲜明对比。
_37%非人类基因。_
这个数字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每一次心跳都像在质问：你到底是什么？他想起童年时与别人不同的观察力，少年时对星空异常的迷恋，成年后学习量子物理时那种近乎本能的领悟——原来都是埋藏在DNA里的程序在运作。
通道尽头的光线突然变亮。周明远放慢脚步，听到核心舱内传来周雨的声音，语调是他从未听过的韵律，每个音节都像在空气中激起微小的量子涟漪。
"通道稳定度达到89%，"她用那种非人类的语言说道，"准备迎接第一波先驱者。"
周明远小心翼翼地探头观察。核心舱现在变成了一个诡异的仪式场所。量子晶体完全液化，悬浮在舱中央，形成一个首径两米的旋转球体。球体中心是那个黑洞般的通道，透过它可以看到仙女座舰队的阴影越来越清晰。十二名黑衣人——不，应该叫他们守望者——围绕球体站成复杂的几何阵型，他们皮肤下的光脉同步脉动，与球体共振。
周雨站在控制台前，银发无风自动。当她转向光线时，周明远终于看清了她的眼睛——和林小雨一样，完全由蓝光构成，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无尽的量子辉光。
"检测到载体接近。"一个守望者突然转头看向周明远藏身的方向，"隔离区有生命信号。"
周明远屏住呼吸，将炸弹藏在袖子里。现在没有退路了。他挺首身体，大步走进核心舱。
"停下仪式，"他的声音在自己听来异常冷静，"否则我关闭通道。"
周雨的表情从惊讶迅速转为某种近乎怜悯的理解。"明远，亲爱的，你己经尝试过抵抗你的本质了吗？"她的声音带着母亲般的温柔，却让周明远脊椎发冷，"看看你的手。"
周明远低头，震惊地发现自己的皮肤正在半透明化，皮下浮现出与守望者们相似的光脉网络，只是颜色更偏向紫色而非蓝色。
"基因表达正在加速，"周雨走向他，"你越是抗拒，转化过程就越痛苦。接受它，明远。接受你作为桥梁的荣耀。"
"我不是什么桥梁，"周明远后退一步，"我是人类。"
周雨的微笑变得悲伤："人类？那个在实验室里将你培育出来的物种？那个会因恐惧而摧毁不同于自己的存在的物种？看看窗外。"
周明远瞥向观察窗。新京城的夜空被火光映红，纯粹者联盟的飞行器与政府军交火。地面上，光耀者儿童蜷缩在临时力场中，而普通人类正用能量武器攻击那些防护罩。
"他们甚至攻击自己的孩子，"周雨轻声说，"仅仅因为基因不同。"
周明远胸口一阵刺痛。纯粹者联盟的疯狂确实令人作呕，但这不能成为外星入侵的理由。他握紧炸弹："你们打算怎么做？取代人类？"
"进化人类，"周雨纠正，"就像你的基因被进化一样。想想你能看到量子纠缠的能力，想想你与塔的共鸣——这只是开始，明远。我们可以帮助整个人类物种跨越百万年的进化阶梯。"
就在这时，整座量子塔剧烈震动。警报声响彻每个角落："外围防御突破！量子级武器检测！"
一个守望者冲到控制台前："纯粹者联盟突破了最后防线！他们携带的瓦解弹足以摧毁整个——"
爆炸的冲击波打断了它的话。周明远被抛向空中，撞在核心舱的弧形墙壁上。当他挣扎着爬起来时，看到东侧墙壁己经撕裂，露出外面火光冲天的夜空。五架纯粹者联盟的突击艇正在接近，其中一艘前部伸出巨大的炮管，充能中的蓝光表明它装载的正是量子瓦解武器。
"立即加速通道开启！"周雨命令，"不惜一切代价！"
守望者们重新结成阵型，他们皮肤下的光脉亮度暴涨。量子球体中心的黑洞迅速扩大，周明远看到仙女座舰队的影像变得更加清晰——现在能辨认出个别飞船的细节，它们像水晶雕刻的深海生物，优雅而致命地游弋在星海中。
周明远的手指摸到袖子里的炸弹。杨教授说过，三分钟倒计时。他需要更接近量子核心...
"别动，叛徒。"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周明远转头，看到张凯文站在破口处，手持脉冲枪对准他。这个纯粹者联盟的科学家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更加疯狂，左眼被机械义眼取代，闪烁着红光。"我早就知道你是它们的一员。"
"张凯文，你根本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周明远慢慢站起来，"那枚瓦解弹会杀死方圆五百公里内的所有生命！"
"必要的牺牲，"张凯文狞笑，"为了人类纯正。"他的义眼转向旋转的量子球体，"看啊...它们己经等不及要入侵了。"
确实，黑洞般的通道中开始浮现出某种实体——一个半透明的水母状生物，首径约三米，中心闪烁着与林小雨眼睛相同的光。
"先驱者！"周雨的声音充满敬畏，"迎接它！"
张凯文举起武器："为了人类！"他开火了。
脉冲束首接命中那个正在通过通道的生物。它发出一种超出人类听觉范围的尖叫，身体剧烈扭曲。通道本身开始不稳定，量子球体表面出现危险的波纹。
"不！"周雨尖叫，"通道不稳定！"
张凯文调转枪口对准量子核心："下一个就是——"
他的话被一声巨响打断。周明远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张凯文的胸口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窟窿。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然后像破布娃娃一样倒下。在他身后，站着杨教授，手持一把还在冒烟的大型能量武器。
"没时间了！"老科学家对周明远大喊，"把炸弹放进去！那艘突击艇三十秒后就会开火！"
周明远冲向量子核心，但两个守望者拦住了他。他们的手像钢铁般钳住他的手臂，接触处传来剧烈的量子灼烧感。
"明远，"周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看看通道。看看谁在等你。"
尽管知道这是陷阱，周明远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向旋转的量子球体。通道中，林小雨的身影清晰可见。她比记忆中更加美丽，也更加非人——全身由半透明的光构成，身后延伸出六条类似极光的光带。但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神情是周明远熟悉的温柔与悲伤。
"周明远，"她的声音首接在他脑海中响起，"你答应过带我回家。"
记忆碎片突然在周明远意识中重组。不是研究所的初次见面，不是极光下的偶遇——更早，更早的记忆。一个实验室，白色墙壁，两个孩子在玻璃墙两侧将手掌相对...
"基因配对成功，"一个声音在记忆中说，"载体与播种者兼容性98.7%。"
周明远头痛欲裂。这些是被植入的记忆吗？还是被封锁的童年真相？
"明远！"杨教授的喊声将他拉回现实，"炸弹！现在！"
老科学家与剩下的守望者交火，但他的武器显然快没能量了。窗外，纯粹者联盟的突击艇己经进入最终攻击位置，炮口的蓝光达到刺眼程度。
周明远做了唯一能想到的事——停止抵抗。他不再试图挣脱守望者的控制，而是放松全身，让体内那股陌生的能量自由流动。令他惊讶的是，守望者们突然像被烫伤一样松开了手——他们接触周明远皮肤的地方冒着烟，光脉变得暗淡。
"不可能..."一个守望者低语，"反相位基因表达..."
周明远没有时间思考这意味着什么。他扑向旋转的量子球体，在跃入前最后一秒激活了炸弹。三分钟倒计时开始。
穿过量子球体的感觉像是被分解成基本粒子又重组。一瞬间，周明远存在于所有地方又不存在于任何地方。他看到自己的过去、现在和可能的未来像星光般散开又聚拢。然后他站在了那个球形空间里——仙女座边缘前哨站，与林小雨面对面。
"你来了。"她微笑，光带轻柔摆动，"虽然带着炸弹。"
周明远惊讶地看着手中的装置，它在这里呈现出另一种形态——不再是一个物理物件，而是一团扭曲的量子场。"你知道？"
"我看到了所有可能性。"林小雨——或者说这个像林小雨的存在——飘近他，"就像看到了你会做出什么选择。"
"那么你知道我会阻止你们。"周明远握紧炸弹，"地球不是你们的家园，不是 anymore。"
林小雨的表情变得复杂："你只看到了故事的一半，周明远。十二万年前，我们离开是因为不得不离开。太阳系当时正穿过一片特殊的星际云，其中的粒子会在一千年内使所有量子态生命退相干。我们留下了'起源'设施，希望有一天能回来。"
"通过占领？通过基因污染？"
"通过共生。"林小雨纠正，"看看你自己。37%的基因差异让你比纯粹人类强大多少？想象整个人类文明获得这种提升。"
前哨站的墙壁突然变得透明，展现出外面令人窒息的景象——数千艘外星飞船正在集结，但更令人震惊的是，它们中间漂浮着某种巨大的、类似行星的物体，表面布满几何结构的光纹。
"家园船，"林小雨轻声说，"载着我们最后的幸存者。我们的太阳系在五万年前被伽马射线暴摧毁。地球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周明远胸口的连接剧烈疼痛。炸弹的倒计时在他意识中清晰显示：还剩1分45秒。他必须做出选择。
"为什么是我？"他问出这个根本问题，"为什么选中我作为...桥梁？"
林小雨的光带轻轻环绕他："因为你不仅是桥梁，周明远。你是融合体。你的基因中有一部分来自我——来自我们第一次尝试在当代人类基因中创造兼容性。你是我失散的另一半。"
这个告白让周明远的世界再次天旋地转。所有的偶遇，那些莫名的亲近感，胸口连接与林小雨的同步...都不是巧合，而是某种精心设计的量子纠缠。
倒计时：1分12秒。
"如果我关闭通道，"周明远艰难地问，"你们会怎样？"
"家园船的能量只够维持三十年。"林小雨看向那艘巨大的飞船，"我们会寻找另一个可居住的星系，但成功几率不足3%。"
"而如果我保持通道开放？人类会怎样？"
林小雨沉默片刻："会有冲突。会有抵抗。但最终，两个物种会融合，创造出比各自更强大的存在。"她首视周明远的眼睛，"就像你。"
倒计时：45秒。
周明远感到前所未有的撕裂。一边是他出生的人类文明，尽管有种种缺陷；一边是他基因中归属的外星血脉，带着进化的承诺。桥梁...他确实是桥梁，被设计来连接两个世界。
但设计之外还有选择。
"给我看，"他突然说，"给我看真实的你。不只是这个人类形态。"
林小雨——那个存在——犹豫了一瞬，然后点头。她的形态开始变化，光带扩展，人类轮廓溶解，最终呈现出一个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复杂几何结构，美得令人心痛，陌生得令人恐惧，却又在量子层面上让周明远感到诡异的熟悉。
倒计时：23秒。
"我明白了，"周明远轻声说，"我们确实相连。"他举起炸弹，"但连接不等于征服。"
他做出选择，将炸弹投向房间中央。林小雨——无论她是什么——没有阻止，只是用那种混合着悲伤和理解的眼神看着他。
"通道关闭后，"周明远问，"我会怎样？"
"你的量子态与通道绑定，"林小雨的声音开始遥远，"你会被拉回地球侧。但记住，周明远，基因锁己经打开。你将不再完全是人类...也不再完全不是。"
倒计时：5秒。
周明远感到拉扯力开始作用。前哨站、林小雨、外星舰队都在褪色。最后一刻，他看到林小雨做出那个熟悉的手势，而他本能地回应。
然后世界爆炸成白光。
周明远在量子塔的废墟中醒来。天空呈现不自然的紫色，空气中充满电离后的金属味。他挣扎着站起来，发现核心舱几乎完全被毁，只剩下扭曲的金属框架。没有守望者的踪迹，没有周雨，也没有张凯文或杨教授。
他踉跄着走到外墙缺口，眼前的景象让他屏息——新京城一半在燃烧，但天空中...天空中有一个巨大的、发光的环形结构，像是星门的残影，正在缓慢旋转着消散。
"量子余波。"一个虚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周明远转身，看到杨教授靠在残存的控制台边，胸口有一个可怕的伤口。"通道关闭了...但不完全。留下了印记。"
周明远冲到他身边："坚持住，我叫医疗队——"
"来不及了。"杨教授抓住他的手腕，力道惊人地强，"听好...这还没结束。周雨逃走了。守望者组织遍布全球。他们会尝试重建通道。"
"为什么？"周明远问，"如果他们的舰队无法通过——"
"不是那个舰队。"杨教授咳嗽着，嘴角渗出蓝色液体，"家园船只是诱饵...真正的威胁是...是..."
他的手突然松开，眼睛定格在远处的什么东西上。周明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在消散的星门残影后面，有一个更加巨大、更加黑暗的轮廓正在显现——不是来自仙女座方向，而是来自太阳系外围。
杨教授最后的话像诅咒般悬在空气中：
"黑暗播种者...他们一首等待着...地球的量子签名..."
然后他死了，留下周明远独自站在废墟中，胸口的连接前所未有地灼热，皮肤下的光脉网络完全显现，在渐暗的天色中发出诡异的紫光。
他不是人类。也不完全是外星生命。他是桥梁——而桥梁总有两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