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竹筒紧握在手中,冰凉坚硬,却仿佛蕴藏着火山般的毁灭力量。李铁柱靠坐在窝棚的泥墙边,剧烈的心跳尚未完全平复,脸颊和手臂上被磷火燎伤的细小水泡传来阵阵刺痛,时刻提醒着他方才那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惊险。但这一切,都被竹筒里那几片裹着油脂、泛着诡异暗红的磷结晶所带来的亢奋所覆盖。
钥匙,终于铸成了!现在,是将这把钥匙嵌入复仇锁芯的时候——组装压发引信!
他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将之前准备好的材料一一摆放在窝棚内相对平整的地面上:几段坚韧异常、经过反复揉搓浸泡处理的老山藤(弹性材料),一小块用石臼研磨成细粉的硫磺矿石,当然,还有那视若珍宝的竹筒。旁边,是他用石锤和石凿,耗费了整整一天时间,在一块极其坚硬的青石上硬生生凿刻出来的引信外壳雏形——一个比拇指略粗、内部结构复杂的圆柱形石槽。槽体中央预留了击针孔道,底部则是放置火帽的凹槽。石槽的顶部,需要安装一个能上下活动的压盖。
这石槽的雕刻,耗尽了他的心力。每一道凹槽,每一个孔洞,都必须精确无比,稍有偏差,整个引信就会失效甚至提前引爆。石屑纷飞中,他全神贯注,如同最虔诚的匠人雕琢神像,汗水无数次模糊了视线,又被狠狠擦去。当最后一点多余的石料被凿掉,这个内部布满精密沟槽的石质引信体完成时,李铁柱的手腕己经酸痛得抬不起来,但眼中的光芒却亮得惊人。
接下来,是核心中的核心——火帽!
他取来一小撮之前提纯好的超细颗粒黑火药粉末,与硫磺粉按蓝图要求的精确比例混合均匀。这一步,他屏住呼吸,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羽毛,任何一点过大的震动或摩擦都可能引发灾难。混合好的药粉呈现出一种刺目的黄褐色。
然后,是那致命的磷。他打开竹筒,一股淡淡的、令人不安的油脂和蒜味混合的气息飘散出来。他用一根削得极其光滑的骨针,小心翼翼地从油脂保护层下,挑出米粒大小的一丁点暗红色磷结晶。这点分量,微乎其微,却凝聚着骸骨的死亡气息和极度的危险。他将这点磷结晶极其轻柔地混入黄褐色的火药硫磺粉中,用骨针的尖端,以几乎无法察觉的力度,将其均匀地分散开。整个过程,他不敢呼吸,生怕气息重了都会引起自燃。
混合着磷的特制引火药粉,被他极其小心地倒入石槽底部那个微小的火帽凹槽内,用骨针轻轻压实填平。紧接着,他用一块边缘极其平滑的薄石片,小心翼翼地盖在凹槽口上,严丝合缝!再用熬化的、粘稠的树胶液沿着石片边缘仔细地涂抹密封,确保绝对的气密性!一个简陋却致命的火帽,就此成型。它静静地躺在石槽底部,等待着那致命的一击。
汗水沿着李铁柱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石槽上。制作火帽的过程,比他提取磷粉时更加耗费心神,每一秒都像是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火帽完成,下一步是击发机构。
他取过一段处理好的老山藤。这种藤蔓纤维异常强韧,富有弹性。他将其一端削尖,打磨光滑,做成一根尖锐的石质击针(用小块硬石磨制镶嵌)。另一端,则巧妙地卡进石槽预留的击针孔道深处,并用坚韧的树皮纤维将其尾部牢牢固定在孔道壁上。此时,击针的尖端距离下方火帽的密封石片,还有一丝极其微小的空隙。
然后,是赋予击针“动力”的弹性机构——藤蔓“弹簧”。他将另一段更长的老藤蔓,用复杂而牢固的绳结,一端固定在石槽内部特定的卡槽上,另一端则拉紧,缠绕在击针尾部固定的位置,形成一个被强力拉伸的“弓弦”状态!这根被拉伸到极限的老藤,积蓄着强大的弹性势能,只要固定它的束缚被解除,它就会瞬间回弹,带动击针以雷霆之势向下猛击!
最后一步,安装压盖和保险栓。压盖是一个比石槽略大的圆形石板,中心位置与击针尾部对应。压盖下方,正对着击针尾部固定点的地方,他嵌入了一小截坚硬的木楔,这就是保险栓!只要这截木楔还卡在击针尾部与石槽壁之间,被拉伸的藤蔓“弹簧”就无法回弹,击针就被死死锁住。
他将压盖轻轻盖在石槽顶部,那截小小的木楔保险栓,正好卡住了击针的“扳机”。此刻,整个压发引信组装完毕!它静静地躺在李铁柱布满老茧和伤口的手掌中,像一件粗粝而狰狞的石雕艺术品,冰冷、沉重,内部却蛰伏着毁灭的狂澜。
李铁柱的呼吸变得粗重。成功了?还是失败了?只有测试才能知道!但测试压发引信,比测试火药包危险百倍!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他带着这个沉甸甸的石疙瘩,再次来到上次测试的干涸溪谷。这一次,他选择了更远处一块巨大得如同小山般的岩石后方。测试目标很简单:用一根长木棍,远远地挑开那截小小的保险栓木楔,模拟踩踏解除保险的动作,然后观察引信是否能在压盖自由下落(模拟踩踏压力)的瞬间,引爆火帽!
他在距离巨岩约三十步远的地方,清理出一小片平地。将组装好的压发引信小心地放在地上,压盖朝上。然后,他用一根长达三丈多的结实树干,一端削成钩状,极其缓慢、极其平稳地伸过去,钩头小心翼翼地搭在那截突出在压盖边缘的保险栓木楔上。
一切准备就绪。溪谷里死一般寂静,只有山风吹过石缝的呜咽。
李铁柱趴在冰冷的岩石后面,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膛。他双手紧紧握住长木棍的末端,手心里全是冰凉的汗水。成败,生死,就在这一挑之间!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陡然变得无比锐利和专注,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起!”心中一声低喝,手腕猛地发力一抖!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细不可闻的脆响传来!长木棍的钩头精准地挑飞了那截小小的木楔保险栓!
就在保险栓飞出的刹那——
“咔!”
被拉伸到极限的藤蔓“弹簧”失去了束缚,积蓄的恐怖弹性势能瞬间爆发!如同毒蛇反噬,带动着坚硬的石质击针,以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狠狠向下撞去!
“砰!!!”
一声远比上次火药包爆炸更加尖锐、更加暴烈、如同铁锤砸碎核桃般的巨响,猛然在引信放置点炸开!
没有火光!只有一团瞬间膨胀开来的、灰白色的、带着浓烈刺鼻硝烟和奇异蒜臭味的冲击波!肉眼可见的空气波纹猛地扩散开来,卷起地上的碎石尘土,如同一个无形的巨拳,狠狠砸在周围的地面上!
李铁柱只觉得一股强劲的气浪夹杂着细碎的石子扑面而来,打得他藏身的巨岩簌簌作响!耳朵里只剩下尖锐的、持续的蜂鸣!
成功了!压发引信,成了!
他强忍着耳鸣和烟尘,猛地探出头望去。只见放置引信的地方,那个粗粝的石槽外壳,己经消失不见!原地只留下一个碗口大小、边缘极其不规则的深坑!坑底的泥土呈现出高温灼烧后的焦黑色,还在冒着丝丝缕缕诡异的白烟!坑周围散落着星星点点的、被炸得粉碎的黑色石屑!
这仅仅是火帽的威力!如果下面连接的是拳头大小的颗粒火药包呢?如果是装填了碎铁片的地雷呢?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和冰冷的杀意,如同冰火两重天,瞬间席卷了李铁柱的全身!他猛地从岩石后站起来,不顾呛人的硝烟,大步走向那个新鲜的弹坑。看着坑底那毁灭性的痕迹,看着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死亡气息,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一种近乎冷酷的自信。
“狗日的小鬼子…”他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溪谷中回荡,带着磨牙吮血的恨意,“等着…爷爷的‘铁西瓜’,管饱!”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布满碎石和硝烟的溪谷中,如同一个从地狱熔炉中走出的复仇工匠。他弯腰,从坑边的泥土里,捡起一块被炸飞、边缘还带着焦痕的引信石槽碎片,紧紧攥在手心。粗糙的石棱刺入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却让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狰狞。
引信己成,地雷,还会远吗?深山的寂静,即将被侵略者的哀嚎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