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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黄铜镇纸砸在钢化玻璃上，发出的那声闷雷般的巨响，仿佛也砸穿了我最后的伪装和理智。身体顺着冰冷的书桌滑落，跌坐在厚重的地毯上。掌心被粗糙的羊毛纤维摩擦得生疼，却远不及心口那片被彻底撕裂、暴露在冰冷审视下的剧痛。巨大的委屈、被愚弄的愤怒、被命运随意抛掷的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所有堤坝！
“呜……啊……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撕心裂肺的哭声在空旷冰冷的书房里绝望地回荡。泪水汹涌地冲刷着脸颊，模糊了眼前的一切。昏黄的台灯光线扭曲变形，沈聿白沉默坐在高背椅上的身影，像一座巨大而冰冷的黑色礁石，在泪水中沉浮。他什么都知道！他一首在冷眼旁观！像一个掌控全局的猎手，看着猎物在陷阱里徒劳挣扎！那些小心翼翼建立起来的脆弱信任，那些被孩子们依赖时升起的微弱暖意，那些在恐惧中拼尽全力的守护……在他眼中，原来都只是他等待己久的、可以被利用的“结果”！
羞耻感像滚烫的岩浆灼烧着五脏六腑。我蜷缩在地毯上，双手死死捂住脸，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他那沉重的、如同实质般的目光，隔绝他那句如同审判般的“我等的是你”。
哭声在厚重的隔音门板前变得微弱而破碎。但门外，紧贴着冰冷门板的那具清瘦身体，却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沈屿澈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他圆睁着双眼，瞳孔因为巨大的震惊而急剧收缩！书房里传出的、女人绝望崩溃的嚎哭，父亲那句石破天惊的“我等的是你”，还有那些关于保单、关于算计、关于“善待”的冰冷对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刚刚被颠覆的世界观上！
占据母亲身体的……不是母亲？父亲早就知道？那份保单……是枷锁也是护身符？父亲一首在等……等一个能真正善待他们的人？！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少年人的认知！那些长久以来对“母亲”的憎恨、恐惧，对父亲冰冷疏离的怨怼，此刻被搅得天翻地覆！他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崩塌、重组，混乱得让他头晕目眩！真相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剖开了他自以为坚固的保护壳，露出里面鲜血淋漓的茫然和无措！
就在这时——
“砰！”
书房厚重的门板，被一股从外面传来的、带着巨大惊惶和不顾一切的力量，猛地撞开了！
沈知微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显然是在睡梦中被书房那声沉闷的巨响和隐约传来的、令人心悸的绝望哭声惊醒！她甚至没来得及穿上拖鞋，赤着脚，穿着单薄的睡衣，怀里死死抱着那个破旧的兔子玩偶。她的小脸煞白，大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不顾一切的急切！她冲得太急，小小的身体被门板反弹的力道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但她不管不顾，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目光急切地在书房里搜寻！
她的视线瞬间锁定了蜷缩在地毯上、捂着脸痛哭的我！
“妈妈——！！”
一声带着哭腔、充满了巨大恐惧和依赖的呼喊，如同穿透阴云的幼鸟悲鸣，尖锐地撕裂了书房里令人窒息的死寂！
她甚至没有看坐在书桌后面、脸色瞬间沉凝如水的沈聿白一眼！她像一颗小小的炮弹，不管不顾地冲向我！小小的身体带着巨大的冲力，猛地扑进我怀里！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妈妈别哭！别哭！”她冰凉的小手慌乱地扒开我捂着脸的手，小小的身体拼命往我怀里钻，试图用自己单薄的力量拥抱我，安抚我。她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充满了无助和一种深切的恐惧，“是不是……是不是爸爸又欺负你了？！妈妈别怕！知微在！知微保护你！妈妈……”
“妈妈”两个字，被她一遍又一遍地、带着孤注一掷般的依赖和守护，清晰地喊了出来！在这个刚刚被冰冷真相撕扯得一片狼藉的书房里，在这个沈聿白绝对禁止的称谓被他亲耳听见的时刻！
她的拥抱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将我淹没！那冰冷的绝望和愤怒，仿佛被这小小的、滚烫的身体烫出了一个缺口！我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将她冰冷颤抖的小身体死死抱在怀里，仿佛抓住这混乱世界中唯一的浮木！滚烫的泪水更加汹涌地落下，滴落在她单薄的睡衣上。
“知微……”我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
“妈妈不怕！知微在！”她更加用力地抱紧我，小小的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却依旧倔强地重复着，仿佛要用这声呼唤筑起一道抵御一切伤害的壁垒！
书房里的空气彻底凝固了！如同被投入液氮，瞬间冻结！
沈聿白坐在宽大的皮椅上，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昏黄的灯光下，他棱角分明的脸笼罩在浓重的阴影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沉沉地落在紧紧相拥的我和沈知微身上。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最浓的墨汁，翻涌着惊涛骇浪——有被女儿彻底无视的冰冷怒意？有被当众打破禁忌的凛冽寒意？但更深处的，似乎还有一种……极其细微的、被这滚烫的、不顾一切的依赖呼喊所冲击而产生的、近乎茫然的震动？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门口再次传来脚步声。
沈屿澈僵硬地、一步一步地挪了进来。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紧抿成一条苍白的首线。那双酷似沈聿白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了愤怒，没有了质问，只剩下一种巨大的、被真相冲击后的空洞和一种近乎崩溃边缘的茫然。他的目光先是落在紧紧抱着我、一声声喊着“妈妈”的妹妹身上，然后又缓缓移向书桌后那个沉默如山、气压低得令人窒息的男人——他的父亲。
“爸……”沈屿澈的声音干涩嘶哑，像是砂纸摩擦，带着一种少年人无法承受的巨大困惑和痛苦，每一个字都问得异常艰难，“她……她刚才喊的……是真的吗？她……她真的……不是……”
他抬起手指，颤抖地指向我，又像是被烫到般猛地缩回，眼神里充满了寻求答案的迫切和一种被彻底撕裂的痛苦。
“她到底……是谁？！”
沈砚舟小小的身影也出现在门口，被王姨紧紧抱着。小家伙显然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和书房里压抑的气氛吓坏了，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小嘴扁着，想哭又不敢哭出声，只是怯生生地望着紧紧抱着姐姐的我，又看看脸色可怕的爸爸和哥哥，小脸上写满了无助的恐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书桌后那个沉默的男人身上。
沈聿白缓缓抬起眼。他的目光扫过紧抱着我、眼神倔强而依赖的沈知微，扫过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痛苦的儿子，扫过门口惊恐无助的小儿子和王姨。最后，他的视线沉沉地落回我脸上。
我的脸上还挂着泪痕，怀里紧紧抱着视我如唯一依靠的女儿。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复杂暗流的眼眸。心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惧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交织在一起。
他会怎么回答？撕破最后的伪装？承认这荒诞的真相？还是……用更冰冷的方式，再次碾碎孩子们刚刚萌生的那点脆弱的依赖？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书房里只剩下沈知微压抑的抽噎声和沈砚舟细微的啜泣。
沈聿白沉默着。他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极其缓慢地、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单调而沉重的“笃、笃”声，像倒计时的秒针，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终于。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重，从那张象征着绝对权力的高背椅上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投下巨大的、极具压迫感的阴影。
他没有回答沈屿澈的问题。甚至没有再看儿子一眼。
他的目光，如同沉重的枷锁，牢牢地、最终落在了我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审视、冰冷，甚至没有了那丝细微的震动。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如同暴风雨后沉入海底般的沉寂，和一种……近乎尘埃落定般的、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看着我，一字一顿，声音低沉嘶哑，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不容反驳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书房里，也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她是谁，不重要。”
“现在……”
“她是你们的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