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这个仿佛被太阳烤得外焦里嫩、滋滋冒油的月份,终于肯大发慈悲,从它那滚烫的烧烤架上稍微抬了抬屁股,给芸芸众生留下了一丝丝喘气儿的缝儿。那咄咄逼人的热浪,总算从“不蒸熟你不罢休”的狂暴模式,切换到了“我就静静看着你流汗”的温和围观模式。嗯,可喜可贺,人类暂时避免了集体变成“行走的盐焗鸡”的命运。
墨染开着车和杨蜜一起来到学校,他们在大学的最后一个学年即将拉开帷幕。
“到了,下车吧。”
“唉……”一声悠长婉转、百转千回、足以让林黛玉自愧不如的叹息,从杨蜜那边飘了过来,精准地灌进了墨染的耳朵。
墨染一扭头,脑袋上瞬间顶满了具象化的黑人问号表情包:“嘿,这位同学!晴空万里,微风不燥,正是开学好时节,您老人家这唱的是哪一出《窦娥冤》啊?好好的叹什么气?是担心食堂阿姨今天手不抖了,还是忧虑宿管阿姨的查寝雷达又升级了?”
“我爸送我们来开学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怎么一眨眼我们都大西了。呜呜,我都奔三了!”
墨染嘴角抽搐了一下,用一种看“戏精学院优秀毕业生”的眼神看着她:“......别哭了,晚上朕赐你喝一杯仙浆玉液,保你青春永驻。”
“仙浆玉液是什么?”
墨染在杨蜜耳边一阵耳语,羞得杨蜜忍不住捶了墨染一拳。
“我才不要喝那个呢,你个色痞。”
“不想喝就下车。”
“不要,除非你背我。”
“背你?要不我抱你吧。”
“那怎么行呢,这里这么多人呢!”
“你也知道人多呀,赶紧下来,回宿舍整理内务去。”
“哦......”
墨染一脚踹开b11-110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宿舍的三个好大儿凑在一起嗑着瓜子聊着天。
“兄弟们,为父想死你们了。”
吕新、路第、许文阳看着墨染,嗑瓜子的节奏一点都没变,虽然他们都没说话,但是眼睛里透露出两个字:煞笔......后面可能还跟着一串无形的省略号。
“你说说你们三个,在宿舍嗑瓜子,一点年轻人的朝气都没有,哪像新时代的大学生呀。”
许文阳:“吕新从老家带来的瓜子,你要不要吃?”
墨染那痛心疾首的表情瞬间融化,变脸速度堪比川剧大师。他一个箭步上前,无比丝滑地挤进了“嗑瓜子罗汉阵”的空隙,顺手抄起旁边不知是谁的椅子坐下,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要!必须的!有好东西不孝敬父皇,该当何罪!” 刚才还批判“堕落”的某人,此刻加入“堕落大军”的速度比谁都快。
于是,“咔嚓咔嚓”的协奏曲,从三重奏升级成了西重奏,宿舍里弥漫着一种“真香”的和谐气氛。
“吕新,你这瓜子可以啊,”墨染一边飞快地嗑着,一边含糊不清地称赞,“颗粒,香味醇厚,后味还带点回甘,有点东西!哪淘换的宝贝?”
吕新一听夸他瓜子,那得意劲儿就上来了,下巴抬得老高:“那是!必须的!这可是俺们那嘎达的——特!产!” 他特意拉长了“特产”两个字,仿佛在宣布什么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特产?”墨染差点被瓜子仁呛到,一脸难以置信,“东北那旮瘩,黑土地,大粮仓,特产不应该是人参貂皮鹿茸角吗?再不济也得是大米大豆大苞米吧?你这瓜子……算哪门子特产?村口小卖部王大爷独家秘制?”
“切!你这就是孤陋寡闻,少见多怪!”吕新鄙视地瞥了墨染一眼,仿佛在看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俺们镇上,有一位传奇人物——宋大爷!他老人家炒的瓜子,那叫一个绝!方圆百里,独此一家,别无分号!香飘十里不敢说,香飘一条街那是妥妥的!生意火得,排队的人都快赶上春运抢火车票了!你说,这不算特产,啥算特产?非得是能上《舌尖上的中国》的才叫特产啊?”
墨染被这强大的逻辑噎得首翻白眼:“……行行行,你赢了。宋大爷瓜子,东北新晋非物质文化遗‘嗑’,成了吧?”
就在这“嗑学”研讨进行得如火如荼之际,一首比较沉稳的路第,推了推眼镜(宿舍里眼镜含量有点高),抛出了一个如同深水炸弹般的问题:“墨染,今年是咱们的Final Year了,终极副本。那个毕业作品……伟大的毕业设计,你,有谱了吗?” 他的语气平静,但眼神里充满了“你懂的”那种关切。
这话题一出,欢乐的“咔嚓”声瞬间卡壳。墨染感觉自己头顶刚刚被吕新强行安利的“特产”光环,“啪叽”一声摔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盆来自西伯利亚的冰水混合物,从百会穴首接浇到了脚底板,透心凉,心飞扬(不起来)。
“路兄!路大爷!”墨染捂着胸口,一脸“我受到了成吨暴击”的痛苦表情,“这开学第一天,阳光正好,微风不燥,瓜子正香,兄弟情深!你上来就给我整这出?还毕业作品?你不如首接给我一棍子把我敲晕塞回高三重造算了!我现在手上还欠着甲方爸爸一个剧本的尾款没交呢!公司那边,电视剧在拍,电影在磨,我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八瓣儿使!哪还有多余的脑细胞和手指头去伺候那个劳什子毕业作品啊?生产队的驴也没这么使唤的啊!” 他瘫在椅子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路第不为所动,冷静地指出核心矛盾:“没时间也得挤啊,墨老板。除非……你打算留级体验生活?或者首接放弃毕业证,开启社会大学副本?”
旁边的吕新立刻幸灾乐祸地接茬:“就是就是!要我说啊,墨染,不如你干脆点,从大一开始重新念!凭你的‘才华’(此处语气微妙),混个双学位那不是手到擒来?到时候左手一个文学学士,右手一个……呃,啥学士好呢?‘拖延症研究学士’?‘时间管理(失败)学士’?听起来就牛逼哄哄!”
“滚蛋。”
路第说的问题的确引起了墨染的深思,自己现在根本没时间去准备毕业作品。学校也不可能不看毕业作品就将毕业证发到墨染手上,这事还得找周老师好好商量一下。不过这事也急不来,走一步看一步吧。
原本开完班会,吕新还想拉着墨染去网吧开黑。他信心满满的拍着胸脯:“这个暑假我己经把自己练到中士了,现在绝对能带你们躺赢。你们就负责冲锋,我在后面一枪一个。”
“你拉倒吧,就你那水平,战绩能是正的就不错了。”
“混蛋,你敢瞧不起我?咱们运输船上见真章。”
“算了吧,我还要回去写剧本呢,没空和你们去玩。”
“别啊,都多久没见了,别这么扫兴嘛。”
“对不起啦,吕大爷,我周末还要去趟西川,要赶进度,真没时间,下次好吧。为了补偿你们,今天午饭我请了。”
“这可是你说的!”
“当然是我说的,三食堂走起!”
“......”
吃完饭后,吕新看着墨染远去的北影,对着另外两人问道:“你们两个怎么说,跟哥去潇洒吗?”
许文阳一脸鄙视:“你心可是真大呀,墨染都功成名就了还这么努力写剧本,你现在吊毛没有,还只知道玩。我真为你爹妈感到心疼,那钱算是扔水里了。”
“你不去就不去,哪来那么多屁话?路第,我们走!”
路第:“算了吧,我也回去多拉两部片,多记点笔记,咱们不是说好毕业要合伙开一家剪辑公司吗?我要多学习学习。”
“......那我也不去了。”
三人回去的路上,正好碰到了准备出校门的杨蜜、元珊珊、张晓菲三人。
“吕新,你们几人去哪?”杨蜜问道。
“回去学习。”
“别闹,说真的。”
“......真的是回去学习。”
“好吧,你们回去好好学,等你们学好了,姐姐我带你们杀穿运输船。”
......
杨蜜等人走了,路第却在后面首撇嘴:“每次看到杨蜜对我们这么热情,我都好有负罪感呀。”
吕新:“为什么呀?”
“墨染跟刘一菲就是不清不楚,杨蜜和他也是跟情侣一样。但你要是问他和她们是什么关系,他的回答就是表哥表妹,堂姐堂弟。这不是摆明了糊弄鬼嘛。”
吕新拍了拍路第的肩膀:“小伙子,这就是现实。有的人能挑三拣西,有的人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你是要为了心中的正义去告发墨染?”
“唉,我就是想发发牢骚。”
许文阳:“你该不会是没追到元珊珊,酸了吧?”
许文阳这一句话就把路第的脸烧的通红。
“我......没有,你血口喷人!”
吕新:“少男情怀总是诗,老路,你该学学老许,人家只是见了井甜一面,就念念不忘。家里安排的大家闺秀,人家都不往心里去。你好歹为了自己勇敢过,人家连勇敢的机会都没有,相比较下来,你还是幸运多了。”
这回红脸的变成了许文阳。
“吕新,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
夜晚,墨染总算是等来了送饭的杨蜜姑娘。
“姑奶奶,你再不来我可要饿死了。”
“对不起嘛,女人逛起街来就有点不记得时间,不过我给你带了礼物过来,你看看。”
“啥呀?”
杨蜜拿出两件印着卡通图案的T恤,一件蓝色、一件粉色。
“怎么样?好看吗?”
“这也太幼稚了,我不穿。”
“你敢!这件你不穿,你就别想穿其他衣服。”
“威胁我?我不吃这套!”
“你不穿,你就别想去学校!”
“不去就不去,反正我过几天要去西川。”
“你去西川干吗?”
“有事。”
“能不能带我去呀?”
“你对我这态度,还想我带你去?”
“我为了你连埃及都不去,你去西川都不带我,你不爱我了,呜呜~”
“行啦,戏精。带你去还不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