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薄雾笼罩着大观园,露珠在菊瓣上滚动,折射出七彩光芒。
李斌正在院子外的竹林间踱步,手中握着一卷《楚辞》,竹叶沙沙作响,与他的脚步声相应和。
"李公子!"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回廊处传来。
李斌转身,看见宝钗的贴身丫鬟莺儿提着个食盒,正笑吟吟地向他行礼。
这丫头约莫十五六岁,杏眼桃腮,梳着双丫髻,一身淡绿色比甲衬得肌肤如雪。
"我们姑娘新谱了支曲子,说是从古谱里化出来的,特地让奴婢来请公子过去品评。"
莺儿声音清脆如黄鹂,"还备下了今年新得的六安瓜片,专等公子呢。"
李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含笑点头:"宝姑娘盛情,李某岂敢推辞。"
二人沿着曲折的回廊向蘅芜苑行去。
晨雾渐散,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
转过一处假山,忽听得前方传来女子压抑的啜泣声和男子粗鲁的呵斥。
"贱婢!连个茶都端不稳,要你何用?"薛蟠的声音如同破锣,在清晨的宁静中格外刺耳。
李斌眉头一皱,加快脚步。
只见回廊转角处,薛蟠正揪着香菱的头发,将她按在栏杆上。
香菱半边脸颊红肿,泪珠挂在睫毛上将落未落,手中茶盏碎了一地,淡黄色的茶汤溅在她月白色的裙裾上,晕开一片污渍。
"大爷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香菱声音细如蚊蚋,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薛蟠狞笑着扬起手:"还敢顶嘴?看我不——"
"住手!"李斌一声清喝,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扣住薛蟠的手腕。
薛蟠转头见是李斌,先是一愣,继而怒目圆睁:"好你个李斌!我管教自家丫鬟,关你屁事!"
李斌手指微微用力,薛蟠顿时痛得龇牙咧嘴,不得不松开香菱。
香菱踉跄后退,险些跌倒,被赶来的莺儿扶住。
"薛公子,"李斌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女儿家肌肤娇嫩,经不起这般粗鲁对待。即便有错,也该好言教导才是。"
"你算什么东西!"薛蟠挣了几下没挣脱,面皮涨得紫红,"不过是个吃白食的穷酸,也配管我薛家的事?信不信我让你在京城待不下去!"
李斌眼中寒光一闪,手上力道又加三分。
薛蟠顿时杀猪般嚎叫起来:"哎哟!放手!骨头要断了!"
回廊尽头,几个探头探脑的小厮见状,慌忙跑去报信。
园中的雀鸟被惊得扑棱棱飞起,掠过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薛公子,"李斌俯身在薛蟠耳边低语,声音只有二人能听见,"你可知昨日张翰林为何仓皇离去?"
薛蟠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和恐惧。
李斌继续道:"我若是你,就会安分守己,免得惹祸上身。"
说罢松开手,轻轻一推,薛蟠连退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香菱此时己整理好衣衫,怯生生地上前向李斌行礼:"多谢公子相救。"
她抬头时,眼中含着盈盈泪光,却又透着说不尽的感激。
这个平日沉默寡言的丫头,此刻看向李斌的眼神竟带着几分仰慕。
李斌温声道:"姑娘不必多礼。脸上伤势可要紧?"
香菱摇摇头,脸颊微红:"不碍事的..."
"香菱姐姐,我那儿有宝姑娘给的雪肌膏,一会儿给你送去。"
莺儿插嘴道,又瞪了薛蟠一眼,"薛大爷也忒狠心了!"
薛蟠从地上爬起来,拍打着袍子上的灰尘,眼中怒火中烧:"好!好得很!你们一个个都反了天了!李斌,你给我等着!"
撂下这句狠话,他转身就走,背影狼狈如丧家之犬。
待薛蟠走远,莺儿才拍拍胸口:"可吓死我了!李公子,您不知道,薛大爷最是记仇..."
李斌不以为意地笑笑:"无妨。"
他转向香菱,"姑娘若在薛家待得不顺心,不妨求宝姑娘将你要过去。"
香菱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冀,但随即又黯淡下来:"奴婢命贱,不敢有此奢望..."
"什么命贱不命贱的,"李斌正色道,"人生来并无贵贱之分。"
这话在当时的语境下可谓惊世骇俗,香菱和莺儿都愣住了。
半晌,香菱才深深一福:"公子高义,香菱铭记于心。"
三人继续向蘅芜苑行去。路上,莺儿小声对香菱道:"姐姐别怕,回去我就告诉宝姑娘,定不叫薛大爷再欺负你。"
香菱感激地点头,眼角余光却不住地瞥向走在前方的李斌。
这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在她心中投下了一颗种子,悄悄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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蘅芜苑内,宝钗正在抚琴。
她今日穿一件藕荷色对襟衫子,下系月白色百褶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花簪,素净淡雅。琴声淙淙,如清泉流过山涧。
"姑娘,李公子来了。"莺儿在门外禀报。
琴声戛然而止。
宝钗抬头,见李斌立在门前,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更显得长身玉立,风度翩翩。
"李公子请进。"宝钗起身相迎,目光却扫过李斌身后的香菱,见她脸颊红肿,不禁蹙眉,"这是怎么了?"
莺儿嘴快,将方才之事一五一十道来。
宝钗听完,面色微沉:"大哥越发不像话了。"
她示意香菱近前,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活血化瘀的膏药,你先擦着。晚些我亲自去跟我娘说,让你暂时在我这儿帮忙。"
香菱含泪道谢。
宝钗又吩咐莺儿带她去里间歇息,这才转向李斌:"让公子见笑了。"
李斌摇头:"宝姑娘心怀慈悲,令人敬佩。"
宝钗请李斌入座,亲自斟茶。
茶汤清亮,香气氤氲。
她似不经意地问道:"昨日张翰林匆匆离去,公子可知其中缘由?"
李斌执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眼与宝钗对视。
只见她目光清澈如水,却又深不可测。
"或许张大人真有急事。"李斌轻啜一口茶,"好茶!这是六安瓜片?"
宝钗见他避而不答,也不追问,顺着话题道:"正是。家母从安徽带回的,说是雨前采摘的嫩芽。"
她指向案上的古琴,"公子,我新谱了一曲,想请公子指点。"
"洗耳恭听。"
宝钗玉指轻拨,琴音流淌而出。
曲调起初清越明快,如春风拂面;
继而转为幽深婉转,似诉心中无限事;
最后竟带几分金戈铁马之气,令人心神震荡。
李斌闭目聆听,手指在膝上轻轻打着节拍。
曲终时,他睁开眼,赞叹道:"好一曲《广陵散》!不过姑娘的改编颇有新意,尤其是尾段,竟有'十面埋伏'之势。"
宝钗眼中闪过讶色:"公子竟听出来了?这确是《广陵散》的变调。传闻此曲己失传,我是从家藏残谱中推演而来。"
"姑娘琴艺己臻化境。"李斌由衷赞叹,"只是..."
"公子但说无妨。"
李斌指向琴弦:"第七弦略松,若调紧半分,泛音会更清亮。"
宝钗试了试,果然如此。
她看向李斌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公子琴艺想必不凡,不知可否赐教一曲?"
李斌推辞不过,只得坐到琴前。
他沉吟片刻,指尖轻抚琴弦,一曲《高山流水》倾泻而出。
琴音时而如涓涓细流,时而似惊涛拍岸,听得宝钗如痴如醉。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眼前男子身着龙袍,高坐明堂的景象...
琴声戛然而止,宝钗猛然回神,心跳如鼓。
她强自镇定道:"公子琴技高超,宝钗佩服。"
李斌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姑娘过奖了。"
二人又论了一会儿诗词,李斌便起身告辞。
"改日再向姑娘请教琴艺。"
待李斌走远,宝钗仍立在原地,眉头微蹙。
莺儿走过来,小声道:"姑娘,香菱姐姐睡着了。您说...李公子到底是什么人啊?连张翰林见了他都..."
"慎言。"
宝钗轻声喝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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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薛蟠正窝在自己房中,对着几个心腹大倒苦水。
这屋子陈设奢华,却杂乱无章,多宝阁上摆着些俗气的金玉玩器,地上还滚着几个空酒壶。
"那李斌算什么东西!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薛蟠一拳捶在桌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你们给我想个法子,我要让他身败名裂,滚出贾府!"
屋里坐着贾环、贾芹几个纨绔,都是薛蟠的酒肉朋友。
贾环阴笑道:"薛大哥何必动怒?我有个主意。"
"快说!"
贾环凑近几分:"听说……到时我们……"
薛蟠听完,眼睛一亮:"好,就按你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