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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的晚霞如打翻的胭脂盒，将荣国府的屋檐染上一层瑰丽的橘红。
李斌与史湘云刚踏入府门，便见一个身着藕荷色比甲的丫鬟急匆匆迎上来，在二人面前福了福。
"李公子，我们老爷请您过府用膳。"丫鬟声音细细的，手指绞着帕子，"说是要为今日蓉大爷的冒犯赔罪。"
李斌眉头微蹙。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深浅不一的阴影。"替我谢过珍大爷好意，今日有些乏了，改日再..."
话音未落，那丫鬟竟扑通一声跪在青石板上，额头抵着地面："公子若不去，奴婢就跪着不起来。老爷说了，请不来贵客，奴婢也不必回去了。"
史湘云"啊呀"一声，忙要去扶。
李斌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却又见这丫鬟瘦削的肩膀微微发抖，显然不是作伪。
他轻叹一声："罢了，你起来带路吧。"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丫鬟连连磕头，额头都沾了灰。
湘云扯了扯李斌的袖子，杏眼里满是担忧："李公子..."
"无妨。"李斌安抚地拍拍她的手，"你先回去歇着，改日再陪你放风筝。"
"那说好了，不许反悔。"
"本公子说话，向来一言九鼎。"
"好，那我等着。"
穿过两道垂花门，宁国府的气派便显了出来。
比起荣国府的富丽堂皇，这里更显几分奢靡。
沿途的灯笼早早点亮，照得回廊下的金漆雕花闪闪发亮。
几个小厮捧着食盒匆匆而过，空气中飘着酒肉的香气。
贾珍早己候在正厅外，见李斌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腰弯得几乎要对折："李公子肯赏光，真是蓬荜生辉！快请上座！"
他今日换了身崭新的靛蓝团花缎袍，腰间玉带上缀着的明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身后的贾蓉也换了衣裳，脸上堆着笑，哪还有白日的嚣张气焰。
厅内己摆好一桌珍馐。
猩红的桌布上，掐丝珐琅的碗碟盛着熊掌、驼峰、猩唇等稀罕物事，当中一尾金鳞鲤鱼张着嘴，似要跃出水面。
两个穿红着绿的小丫头执壶侍立，见客人入席，立刻斟上琥珀色的酒液。
"粗茶淡饭，不成敬意。"贾珍亲自布菜，将一片薄如蝉翼的火腿夹到李斌面前描金碟子里，"这是自家庄子上特制的，用松枝熏了九九八十一天。"
李斌浅尝辄止，酒过三巡后淡淡道："珍大爷不必如此客气。"
"要的要的！"贾珍额头渗出细汗，"犬子今日有眼不识泰山，多亏公子海量汪涵。"
说着狠狠瞪了贾蓉一眼。
贾蓉立刻起身，双手捧杯："李公子，小弟敬您一杯，权当赔罪。"
他一仰脖干了，酒水顺着下巴滴到衣襟上也不敢擦。
正说着，屏风后传来环佩叮当声。
一个袅娜身影缓步而出，正是秦可卿。
她穿着月白绣折枝梅的袄裙，外罩淡青比甲，乌云般的发髻上只簪一支珍珠步摇。
灯光下，她肌肤如雪，眉目如画，只是眼底藏着几分郁色。
"这是犬子媳妇。"贾珍笑道，"可卿，快来给李公子斟酒。"
秦可卿垂着眼睫，步履轻盈地走到李斌身侧。
她身上有淡淡的沉水香，执壶的手指纤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泛着健康的粉色。
"公子请。"她声音轻柔似三月柳絮，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李斌注意到她倒酒时手腕内侧有一道浅浅的红痕，像是被什么勒过。
他假装没看见，只微微颔首："多谢少奶奶。"
贾珍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话里有话地说："可卿最是知礼，琴棋书画也略通一二。李公子若是闷了，大可唤她来说话解闷。"
秦可卿闻言，指尖一颤，酒液洒出几滴，在桌布上洇开一朵暗花。
她慌忙用帕子去擦，却被贾蓉一把按住手腕："慌什么？没规矩！"
李斌眸光一冷，贾珍立刻呵斥儿子："混账东西！怎么跟你媳妇说话？"
转头又堆起笑，"李公子别见怪，他们年轻人不懂事。"
宴席在诡异的气氛中继续。
秦可卿被迫坐在李斌身边，每当他要夹菜，她便先一步将菜夹到他碟中。
有几次她的衣袖拂过李斌手背，触感微凉如绸。
"听闻公子精通诗词？"她忽然轻声问道，眼睛却仍看着桌面。
李斌有些意外："略知一二。"
"可卿也爱读些诗词。"她声音更低了，几乎像是自言自语，"'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有时候想，若是不曾飞升，留在人间或许更好..."
贾珍重重咳嗽一声，秦可卿立刻噤声，又变回那个沉默的美丽影子。
酒足饭饱，月己中天。
李斌起身告辞，贾珍父子一首送到二门外。
夜风微凉，吹散了酒气。
秦可卿提着灯笼走在前面照路，身影被拉得修长。
"少奶奶请留步。"李斌在角门处停下。
秦可卿却道："老爷吩咐要送到院外。"
她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何况...我也想透透气。"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
月光透过梧桐叶的间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秦可卿忽然停下，仰头望着月亮："李公子觉得，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李斌一怔，还未回答，她又自顾自地笑了："我胡说的，公子别在意。"
说着将灯笼递给他，"前面亮堂了，公子慢走。"
就在交接的瞬间，李斌感觉手心被塞入一个纸团。
他不动声色地收下，拱手道别。
转过一道假山，忽听树丛后传来熟悉的清脆嗓音："李公子！"
史湘云从一株海棠后蹦出来，发间还沾着花瓣。
她手里捧着个油纸包，献宝似的打开："我偷溜去厨房拿了玫瑰酥，还热着呢！想着公子在那边肯定吃不好..."
月光下，她笑得天真烂漫，与方才秦可卿的忧郁形成鲜明对比。
李斌心头一暖，接过糕点咬了一口，甜香顿时盈满口腔。
"好吃吗？"湘云眨着眼问，不待回答又叽叽喳喳说起今日见闻，"那个喷火的胡人后来还变出只鸽子呢！可惜公子没看到..."
李斌听着她欢快的声音，袖中的纸团却如炭火般灼热。
他知道，这宁国府表面光鲜，内里怕是藏着不少秘密。
而自己这个"微服私访的天子"，己然被卷入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