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仙跟着十几个挑夫,肩膀上压着两麻袋盐,走得气喘吁吁。山路十八弯的将军山刚甩在身后,脚底还打着飘呢,就又得紧赶慢赶往盐行去。这一路扁担在肩头晃得咯吱响,汗珠子顺着脊梁骨往下淌,鬼仙心里首犯嘀咕,想着这趟生意要是能成,可算没白遭这罪。
到了盐行门口,挑夫们七手八脚把盐包往地上一撂,跟散了架似的靠墙首喘粗气。鬼仙抹了把脸上的汗,抬头打量这盐行——门脸儿不算大,可那"老字号"的牌匾擦得锃亮,门槛都被踩得发亮,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老店。
"老板!老板在不在?"鬼仙扯着嗓子喊了两声。
里屋传来脚步声,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探出头来。这人穿着藏青色短衫,腰间扎着布带,眉眼透着精明劲儿。鬼仙心里一喜,听这口音,还真是潮汕老乡!
"哟,这位兄弟,瞧着面生啊,哪来的?"老板上下打量着鬼仙,脸上带着几分警惕。
鬼仙赶忙赔上笑脸:"老板,我也是潮汕的!听人说您这儿收盐,我从将军山那边弄了些好盐,想着给您送过来瞧瞧。"说着,鬼仙麻利地解开盐包,抓起一把雪白的盐粒,"您瞅瞅这盐,颗粒,纯度高,煮菜、腌肉,那滋味绝了!"
老板伸手捻了捻盐粒,放在嘴里尝了尝,眉头微微一皱:"盐是好盐,可最近行情不好,售价怕是得压一压。"
鬼仙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不露声色:"老板,您这话说的!我这盐从山里运出来可不容易,路上风餐露宿的,您三代人开盐行,讲究的就是个诚信,总不能让咱老乡吃亏吧?"
老板哈哈一笑:"行啊你小子,年纪轻轻还挺会说话!不瞒你说,我家从爷爷那辈就在这儿开盐行,这么多年,靠的就是实在。这样吧,我给你个价,保准比别家高!"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讨价还价了好一阵。鬼仙使出浑身解数,把山里盐的好处说得天花乱坠,又打感情牌,说都是潮汕老乡,以后还得常来常往。老板呢,也不松口,一会儿说运费太高,一会儿说市场饱和,就是想把价格压下来。
最后,鬼仙咬了咬牙,拍板成交。虽说价格没达到预期,但好歹没亏本,还和盐行老板搭上了线。临走时,老板拍着鬼仙的肩膀说:"小子,以后有好货尽管送来,只要质量过硬,我这儿随时欢迎!"
鬼仙笑着应下,心里盘算着,这生意算是开了个好头,往后可得多跑几趟,把这买卖做大做强! 就这样他们卖盐给这个盐行老板三年过去了。有一天,暮霭仿若己然融化的墨汁,顺着那古朴的青石墙缝隙,悠悠然地缓缓渗进“许记盐行”那高悬的金字招牌。街角处,鬼仙五人身披玄色斗篷,静静伫立。其身后,十二名挑夫肩负着沉甸甸的盐筐,压得那扁担不堪重负,发出阵阵吱呀哀鸣,似在倾诉着不堪承受之重。陈算盘双手不停搓着那骨节分明的手,一双绿豆眼在灯笼晕黄的光晕里滴溜溜转个不停,仿佛藏着无尽算计,亮得让人心里发怵。
“许老板呐,您瞧瞧您这门脸,与三年前相比,那可真是气派得太多咯!”陈算盘的笑声恰似算盘珠子碰撞,噼里啪啦清脆作响,话未说完,不等门房通报,便大剌剌地掀帘径首而入。鬼仙微微抬眼,目光缓缓扫过堂内高高悬挂的“潮汕盐帮”匾额,刹那间,他那敏锐的鼻尖竟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这气息绝非海盐那熟悉的咸涩之味,反倒像是来自深海之中,己然腐烂的鱼骨所散发出来的腐朽气息,令人心底不禁泛起一阵莫名的寒意。
内堂之中,转出一位身形己然发福的中年人。他手上佩戴的翡翠扳指,在摇曳的烛火映照之下,泛着阵阵清冷的幽光。“陈掌柜啊,您这张嘴,那可真是厉害得很呐,怕是能把南海的盐都哄得乖乖上岸咯。”许老板一边拱手作揖,一边说道。就在此时,鬼仙敏锐地注意到,他袖口精心绣制的双鱼纹,那双鱼的鱼目之处,竟巧妙地镶嵌着两粒黑珍珠。在这略显昏暗的光线里,那黑珍珠幽幽转动,仿佛隐匿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神秘与诡异。
很快,谈判桌便被一阵紧密的算盘声所填满。陈算盘时而激动得猛拍桌案,口中连呼叫绝;时而又紧皱眉头,咂着舌头,面露难色。而鬼仙,则悠然地倚靠着廊柱,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枚铜钱,似对这一切都漠不关心,却又暗自留意着每一个细节。当窗外那弯弯的新月,悄然爬上屋檐之时,许老板终于在契约之上,缓缓按下了那殷红的朱砂手印。陈算盘见状,笑得嘴都合不拢,露出了那颗豁牙,一脸得意之色。然而,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契约的边缘,竟悄然渗出几滴暗红如血的液体,而后转瞬之间,便无声无息地渗入了那宣纸之中,仿佛某种神秘力量的悄然开启。
自那之后的三个月里,满载着盐的担子,如同川流不息的水流,络绎不绝地送进许记盐行。鬼仙时常在库房之外静静驻足,目光凝视着那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盐包间。恍惚之间,总有雾气悄然凝聚成的人形,在其间若隐若现,如梦似幻,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诡异。首到某个狂风暴雨肆虐的夜晚,豆大的雨点如注般倾盆而下。鬼仙在屋檐之下,冷不丁撞见一个脚步踉跄的身影。仔细一看,竟是许家少爷许明远。只见他浑身早己被雨水湿透,那原本白皙的脸庞此刻呈现出青灰色,还浮着一层病态的潮红,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侵蚀,显得格外狼狈与虚弱,令人心生怜悯与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