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城的晨雾裹挟着珠江咸腥的水汽,"瑞昌隆"商号的伙计们正将最后一批海盐装上骡车。老大鬼仙站在青石阶上,看着阳光下泛着珍珠光泽的盐粒从指缝滑落,心想盐是踩着海浪长大的。"
"大哥,这批日晒盐成色绝佳。"老三陈算盘推了推瑁瑁眼镜,账册上墨迹未干,"虎门盐场的老把头说,今年晒盐季的南风特别足。"他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在算盘上拨出细碎的脆响,如同潮汐拍岸的节奏。
后院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老二李老实的憨厚嗓音随之飘来:"老西你轻点!这可是给贵州土司准备的景德青花!"李屠夫满不在乎的笑声震得房梁簌簌落灰:"怕啥,等咱换两车茅台回来,十个茶盏都换得回来!"他赤着上身,腰间杀猪刀泛着幽蓝冷光,古铜色皮肤上的盐渍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叶少轩站在廊下,指尖轻抚着扇骨上的云纹。这把湘妃竹折扇是母亲的遗物,竹香里有母亲的气息。"五弟又在发呆?"陈算盘不知何时凑过来,鼻尖几乎要贴上扇面,"不如算算这次能赚多少......"话音未落,鬼仙的狮头戒尺重重敲在门框上:"各归其位!卯时三刻准时启程。"
商队在晨雾中出发,叶少轩的枣红马走在最后。他回望商号门楣上斑驳的"瑞昌隆"匾额,"马蹄踏碎青石板上的露珠,他的心中忽然泛起莫名的涟漪,仿佛有根看不见的丝线正将他拉向千里之外的贵州。
"五弟,在想什么?"李屠夫策马赶上,腰间杀猪刀随着颠簸发出清越的鸣响,"莫不是惦记着珠江画舫上的姑娘?"他挤眉弄眼的样子惹得叶少轩轻笑出声:"西哥就爱拿我打趣。"说话间,他们经过天后宫,晨钟袅袅中,叶少轩忽然看见妈祖像的眼眸似乎微微一动。
行至虎门码头,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叶少轩下马查看盐包,指尖抚过浸透盐霜的粗麻布,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渔女的歌声:"南风起,盐花开,阿哥的盐船过海来......"歌声缥缈,仿佛来自海天相接处。陈算盘凑过来低语:"听说贵州苗人用盐巴当货币,这次我们可是要把珠江的潮水卖到苗岭去。"
暮色西合时,商队在韶关驿馆落脚。叶少轩独自坐在檐下,看月光将盐车的影子拉得老长。忽然,一阵异香飘来,他抬头看见穿堂风里卷着片桃花瓣,粉白的颜色在月光下近乎透明。"公子可是在看桃花?"店小二端着茶水过来,"前边就是南雄桃林,再过些日子花开得才叫盛呢。"
叶少轩接过茶碗,指尖触到碗沿的桃花纹,忽然想起昨夜在后海画舫上遇到的奇事。那弹琵琶的姑娘说他印堂有桃花劫,当时只当是戏言,此刻却觉得心口微微发紧。他饮尽凉茶,却发现茶底沉着半片桃花瓣,纹路竟与方才风中的那片一模一样。
是夜,叶少轩梦见自己站在无边无际的盐滩上,潮水退去后露出满地桃花。他俯身拾起一朵,花瓣却在掌心化作晶莹的盐粒。远处传来女子的轻笑:"叶公子,来找我呀......"他惊醒时,发现枕边放着朵沾着露水的桃花,花瓣上分明有半滴咸涩的水珠。经过多日的长途跋涉,商队终于来到了贵州的苗寨。苗寨坐落在青山绿水之间,错落有致的吊脚楼依山而建,宛如一幅美丽的画卷。热情好客的苗寨村民们身着色彩斑斓的传统服饰,唱着欢快的山歌,簇拥着迎接远方而来的客人。寨主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他笑容满面地将商队迎进寨子,安排他们在寨子后方靠近桃花林的一处大院落休息。
夜幕降临,苗寨里燃起了熊熊篝火。村民们围在篝火旁,欢快地跳起了舞蹈。年轻的姑娘们身着绚丽的百褶裙,手中拿着彩色的手帕,轻盈的舞姿犹如翩翩起舞的蝴蝶;小伙子们则吹起了芦笙,那悠扬的乐声在夜空中回荡。晚宴上,摆满了苗寨特有的美食,酸汤鱼散发着浓郁的香气,糯米糍粑软糯香甜,让商队众人赞不绝口。
叶少轩在晚宴上被苗寨独特的风情所深深吸引,但在热闹的氛围中,他的心中总有一丝别样的情绪在涌动。晚宴结束后,他独自踱步走出了大院落。月光如水,洒在他的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银纱。他顺着一条铺满石子的小路,不知不觉走进了那片静谧的桃花林。桃花林里,桃花正开得如火如荼,粉色的花瓣在月光下闪烁着梦幻般的光泽,仿佛每一片花瓣都承载着一个神秘的梦境。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桃花香气,那香气甜腻而清新,让人心醉神迷。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如同银铃般在静谧的夜里响起。叶少轩心中一动,顺着声音的方向寻去。只见在一棵古老而粗壮的桃树下,站着一位身着粉色纱裙的少女。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她的肌肤如雪般洁白细腻,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一双眼眸犹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明亮而灵动;笑起来时,脸颊上两个深深的酒窝,仿佛能让人沉醉其中。
叶少轩不禁看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急忙拱手作揖,礼貌地问道:“姑娘,深夜在此,不知可有什么事?”
少女眨了眨眼睛,俏皮地笑道:“本姑娘看这月色正好,出来赏赏花,倒是公子,为何独自一人来此?”她的声音清脆婉转,犹如黄莺出谷,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带着桃花的香气。
叶少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我……我也是被这桃花林的美景所吸引,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
少女掩嘴轻笑,“看来公子也是个懂得欣赏美景之人。我叫桃花,就住在这附近。不知公子从何而来,又要往何处去?”
叶少轩看着桃花那纯真无邪的模样,心中好感顿生,便将自己与兄长们从广东来此贩卖盐巴,再准备带回茶叶、酒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两人越聊越投机,桃花的活泼开朗让叶少轩心中满是欢喜,而叶少轩的温文尔雅也深深打动了桃花的心。不知不觉,夜己深,两人却都意犹未尽,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彼此的欢声笑语和这片如梦如幻的桃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