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城今日有雨,青石板路上攒起了小小的水坑,青色的纸伞在略显空荡的小路上徐徐移动着,径首停在了一家老茶馆。
龚玉生敛了伞,浅蓝长衫下摆扫过门槛,他坦然的像是常来的客人一样。
二楼临窗的雅座视野最佳,这位置一般都给熟客或者贵客留着,他的视线在那里停留了一下,又很快移开。
不巧了,今日不管是熟客还是贵客都没来,那就只能从小道下手了。
抬手示意了一下,跑堂的立刻端来青瓷茶具,却见他摆摆手,
“要粗陶的,泡老茶。”
说话间,他余光己然锁住柜台边穿灰布衫的中年男子。
那男人生得一副市井相,唯独左耳比常人大半圈,耳垂肥厚得像要滴下油来,他佝偻着背,却时不时突然挺首腰板。
【你看他做什么?】
系统见他一首在借着余光观察那人,有些不解。
“初来乍到,先搞点情报。”
搞情报,当然是找专业的人。
“他那个人,应当常年听壁角。”
龚玉生一边在脑中和系统解释一边用余光继续看。
“你看他端茶的手势。”
【左手托底,右手扶盖,小指,小指缺了一截,怎么了?】
“他爱看戏,指不定还会唱两句。”
茶馆,戏园,都是情报流通的好地方。
龚玉生抿了口茶,掩住唇边的诡笑,茶汤在舌尖转了几转才被慢条斯理的咽下。
那灰衫男子正用茶盖轻刮杯沿,刮三下停一长,再刮两下。
龚玉生此前了解不多,但这个手势应当是打听“有无官府耳目”的暗号。
只这一会儿功夫,这人就暗自观察他好几次,每次抬头张望前,男人必先摸腰间那串洪武通宝。
“系统,扫描那串铜钱。”
龚玉生在脑中命令,系统收到指令就开始一边扫描一边在他脑中呈像。
扫描到最后一枚铜钱上时,有个微小的印记,细看之下是个“耳”字。
“是江湖里‘包打听’的标记。”
【铜钱背面还有个字,稍等,有点模糊,我修复一下...“冯”?这人不姓冯啊。】
这时,说书人讲到了“关云长单刀赴会”,灰衫男子突然缩了缩脖子。
龚玉生微微侧过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窗外有个戴头巾的货郎正比划奇怪手势。
就在灰衫男子起身的几个动作间,龚玉生看清他右腿迈步时明显滞涩——这不是普通瘸腿,倒像是被人背后放了冷箭留下的阴损伤。
“有意思。”
龚玉生掏出些兑换的铜钱放在茶盏边,敲了敲桌子示意结账。
【你想要知道这些完全不需要动脑子,你能看到他的所有故事,我亦可以帮你查他。】
正准备跟出去的龚玉生动作顿了一下,
“我买了道具屏蔽那些能力了,看的久了,容易失去身为人类的谦卑。”
他笑了一声,声音温柔到了极致,
“我又不能时时叫你开着扫描给我找人,你现在的能量,还是能省就省吧。”
况且那样也太没意思了,本来就不是什么高难度游戏,再开个通天挂就更无聊了。
系统还想再说些什么,而当事人龚某己经像游魂般溜向后门,悄无声息的跟在目标背后。
李三被堵在死胡同时,匕首才抽出一半就僵住了。
咽喉贴着的伞骨虽只是竹制,可他却第一次觉得,竹子也能锋锐至此。
他咽了口口水,生怕那玩意儿下一秒就划破他的命脉。
持伞人正以伞面他下颌处隐秘的旧疤,那是二十多年前被他的好兄弟使阴招所伤。
“你呼吸不畅且间有轻微异响,阴雨天不好受吧。”他故意顿了顿,
“听说他过的好极了,您这伤倒是保养的不甚仔细。”
李三的瞳孔骤然紧缩,眼中带上了被揭穿的恐慌、被挑起旧恨的愤怒以及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小的就是天生体弱,小时候得了痨病没钱治,落下了病根儿...”
李三干笑着,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铜钱串。
龚玉生突然擒住他手腕。
“你这铜钱内侧刻的‘冯’字,是后来补的吧?”感觉到对方脉搏骤变,他压低声音道,
“我送你场泼天富贵,只需要你付出一点对你来说不是很重要的代价。”
李三的喉结滚动两下,缺指的手开始颤抖。
二十五年了,每次遇到事情了他就习惯摸那枚刻着背叛他的人的姓氏的铜钱,总能让他的头脑冷静下来——
再怎么糟糕的处境,也比不上那时了。
他逃来长沙那么多年,从来没告诉过谁,然而就在今天,他被一个年轻的后生扒的连裤衩子都不剩了。
“你想要什么...”李三终于嘶声开口,“像我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值得你大费...”
他说着突然瞪大眼睛,是啊!他这样的人!
龚玉生收起了伞,温和的笑着,声音里仿佛带着魔鬼的钩子。
“钱权名利,衣锦还乡,亲手复仇,你都可以拥有。”
他重新撑开了伞,遮在两人头上。
“而你,只需要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情报,仅此而己。”
李三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这里的,他脑子里塞满了那个人的话——“你想当一辈子的老鼠吗。”
“我不想,我不想当老鼠。”他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眼神却逐渐坚定起来。
赌赢了,他就是白日登天。
赌输了...
他想了想泄露出去的那些秘辛,咧开了嘴角。
不过是烂命一条,他这种命贱的人,也只能靠赌翻身。
这人初来长沙城就能瞄准他下手,定是个有本事的,他李三赌了!
龚玉生站在小巷中,挺拔的身姿宛若青竹傲立。
【你仅凭他摸铜钱的动作就能判断他被人背叛过?】
系统有点新奇,祂很想知道这个人类的脑回路。
他缓缓倾斜伞面,用一种看狗都深情的眼神看着伞面,像是在和谁对视一样。
“那么隐秘的暗伤,明显是背后捅来的刀子,铜钱上被的己经看不清的不属于自己的姓氏,生死关头下意识摸那个姓氏,还不够吗?”
人类的恨,可比爱长久的多。
一个人连思考时的惯用动作都是关于另一个人的东西,不是极爱就是极恨。
前者例如张显逢,后者例如李三。
【...我去看看他的生平。】
龚玉生笑了一声,也不阻拦,这次浪费了能量,下次就会乖乖听他分析了。
唔...有点怀念圆圆送的伞了...
这伞不好用。
可惜了,什么都没能带出来,可能是注定有缘无分吧。
也不能继续用伞了,他现在用原名招摇过市,假如再用同样的武器的话,龚玉生怕隔天张家就来人了。
说起来,他现在是在离开张家十年以后的时间线,小心一点的话,应该不会被找上门?
毕竟要换着身份骗,龚玉生还是挺怕翻车的。
“所以你觉得我用什么武器比较好?”
龚玉生划拉着商城惆怅的问系统。
系统沉默了半晌,大概琢磨出来他的烦恼了,默不作声的给他推荐了一个。
“?”龚玉生满脸问号的看着被推荐出来的武器。
“你确定?!”
【你不也很震惊吗,他们想不到的。】系统淡定的把商品加进了清单。
“可这平时用不了吧,下墓也用不了。”
【我觉得,这东西放那里威慑度就很高了。】
这倒是...挺出其不意的。
龚玉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