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十节 铁流破晓贯长虹(上)
一、毒雾中的紫荆
金马仑高原的第七次日出被染成诡异的青灰色。当侦察机传回日军在山谷部署毒气弹的照片时,我正在擦拭配枪,枪膛里的润滑油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通讯兵冲进来时带着一身露水,他胸前的防毒面具挂绳上系着朵蔫掉的紫荆花——那是吉隆坡的孩子们昨天送来的慰问品。
“将军,毒气弹型号是九三式。”他的声音透过面具滤罐显得瓮声瓮气,“阿里大叔的侦察队在三号谷地发现了发射架,还有...还有被毒气侵蚀的野猪群。”我猛地推开地图室的窗户,冷风卷着远处的松针扑在脸上,恍惚间看见三年前在南京军校任教时,学生们演习防毒战术的场景,那时他们还不知道真正的毒气有多致命。
战地医院里,林巧稚正在给顺子注射葡萄糖。少年的烧己经退了,但右腿因为感染开始溃烂,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腥味。“再拖下去要截肢。”护士阿珍举着仅剩的半瓶双氧水,瓶壁上凝结着褐色的药渍。林巧稚忽然想起昨夜在废墟里挖到的中药箱,里面有华侨郎中留下的金疮散,此刻正用粗麻布包着放在窗台。
“用这个试试。”她撬开晒干的草药,里面混着三七、血竭和麝香,“当年在福建乡下义诊时,老乡教过我治外伤的偏方。”顺子疼得浑身发抖,却咬着牙没吭声,眼睛盯着窗外的野杜鹃——不知何时,有人在战地医院的围栏上系满了纸折的萤火虫,每个纸灯笼里都塞着张字条,上面写着“早日康复”的祝福。
二、齿轮与诗行的交响
怡保兵工厂的地下实验室里,王炳坤正在调试新改良的防毒面具滤罐。他的袖口别着枚用弹壳做的胸针,上面刻着“炳坤”两个小字,那是阿财用锉刀连夜刻的。“活性炭要混着槟榔壳灰,”他往滤罐里倒入深褐色粉末,“马来族猎人说这东西能吸瘴气,说不定对毒气也有用。”
老李蹲在旁边焊接钢板,火星溅在他新换的假指上,发出兹兹声响。他昨天在废料堆里找到了儿子的搪瓷缸,缸身上“精忠报国”的字样被弹片划得模糊不清,此刻正用来装焊接用的硼砂。“这批面具能做多少?”他头也不抬地问,焊枪的光映得他眼角的皱纹更深了。
“三百副,勉强够前线突击队用。”王炳坤拧紧滤罐盖,忽然听见头顶传来飞机的轰鸣。众人屏住呼吸,首到听见防空警报换成了事先约定的三长两短——那是盟军运输机抵达的信号。阿财第一个冲上地面,看见降落伞像蒲公英般飘向工厂后方的空地,其中一个伞包上居然画着米老鼠的卡通形象,嘴角还叼着支牙刷。
“是美国佬的支援!”阿财扯开降落伞包,里面除了药品和钢材,还有几箱巧克力和漫画书。老李翻着一本《超人》画册,忽然指着封面上的红色披风:“这玩意儿要是染成咱们的国旗色,说不定能当信号旗用。”王炳坤则盯着一箱英文说明书,突然在“gas mask”词条下看见用中文写的批注:“滤罐可拆,内装活性炭”——字迹娟秀,像是出自女性之手。
三、钢盔与童谣的震颤
吉隆坡的防空洞里,林小莲正在教孩子们唱新学的歌谣。她的课本里夹着片晒干的野杜鹃,花瓣上还有弹孔留下的焦痕。“萤火虫,夜夜红,飞到西,飞到东...”三十多个孩子的声音混着远处的炮声,在混凝土墙间激起回音,每个孩子的脖子上都挂着用弹壳和铁丝做的“护身符”。
苏郁文抱着一箱弹药箱从洞口经过,突然被个小女孩拽住衣角。“苏老师,”她举起个用牙膏皮做的小喇叭,“这个能吹响吗?”教书先生蹲下来,用袖口擦去喇叭口的灰,轻轻吹了声——清亮的声音惊飞了洞顶的蝙蝠。孩子们顿时欢呼起来,纷纷举起自己的“武器”:有用铁皮罐头做的手雷模型,有用树枝削成的步枪。
“等打赢了仗,”小莲忽然开口,眼睛在应急灯下发亮,“我要把这些都捐给博物馆,让以后的小朋友知道,我们是怎么用牙膏皮打跑鬼子的。”苏郁文摸了摸她的头,触到发间不知何时沾的草屑——这孩子昨天还在帮着搬运防空炮零件,稚嫩的手掌上己经磨出了茧子。洞口突然传来震动,一枚重磅炸弹在五百米外爆炸,孩子们下意识地抱成一团,却没人哭出声。
西、怒海与星图的博弈
槟城港口的修船厂内,陈海山轮机长正在改装一艘捕鲸船。这艘船的船头被焊上了锋利的钢刺,船舱里堆满了水泥块——这是用来撞击日军潜艇的“海上堡垒”。“记得把罗盘换成磁偏角修正过的,”他对正在刷漆的工人说,“马六甲海峡的磁场诡得很,当年我爷爷捕鲸时,就靠星图辨别方向。”
子夜时分,船队再次出海。苏郁文所在的“忠义号”货轮上,货舱里装的不是燃油,而是三十名抱着炸药包的敢死队员。他摸着胸前的校徽,金属边缘己经被磨得温润,想起临出发前学生们塞给他的平安符——那是用《论语》书页叠成的纸船,船帆上写着“仁者无敌”。
声呐员突然举手示意:“左舷发现潜艇尾流!”船长猛地转舵,捕鲸船的钢刺擦着潜艇外壳划过,发出指甲刮黑板般的尖啸。苏郁文看见潜望镜里闪过张日军水兵的脸,对方眼睛里的惊恐清晰可见,像极了他班上那些怕考试的学生。当敢死队员们抱着炸药跳上敌舰时,他听见有人在唱《毕业歌》,歌声混着海浪声,盖过了日军的惊呼。
与此同时,在日军旗舰“大和丸”上,佐藤舰长盯着雷达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光点。“这些民用船怎么会有如此灵活的战术?”他的手指划过地图上的星罗棋布的岛屿,忽然想起童年时父亲教他认星座的情景,“难道他们用的是南十字星导航?”话音未落,一枚鱼雷击中右舷,船舱里传来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其中夹杂着中文的喊杀声:“一寸山河一寸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