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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道告一段落的午后，姜尔岁独自走在边境小镇的石板路上。
连续几天的阴雨终于停歇，阳光穿过云层，将的青石板照得发亮。
远处，国境线上的山峦笼罩在薄雾中，宛如一幅水墨画。
转过一个街角，一阵清幽的茶香突然飘来。
姜尔岁循着香气，发现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门楣上挂着“念晨茶饮”的木牌，字迹己经有些褪色。
只见店门口正好有个三岁的小男孩在跑来跑去，一辆摩托车正飞驰而来，眼看就要撞上他……
姜尔岁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过去伸手抱住了小男孩。
摩托车擦着他们的衣角呼啸而过，惊出众人一身冷汗。
姜尔岁抱着小男孩，“小朋友，你没事吧？”
罗忆晨眨着大眼睛，伸出小手拿着姜尔岁脖颈间的子弹壳项链说道，“阿姨，你脖子上的项链，跟我妈妈的好像。”
姜尔岁笑了笑，把他放在地上，“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你妈妈在哪里吗？”
罗忆晨伸手指了指姜尔岁身后的茶饮店，“妈妈在店里。”说着，他一溜烟跑了进去。
“妈妈，妈妈……那个阿姨有跟你一样的项链……”他边跑边说，“刚才是那个阿姨救了我。”
姜尔岁跟着他推门进去，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店内空间狭小，只摆着三张木桌，墙上挂着的不是常见的装饰画，而是一幅边防地图和几张泛黄的照片。
一个扎着马尾的年轻女人正在柜台后擦拭玻璃杯，听到铃声抬起头，眼角泛起细纹。
“罗忆晨，你又乱跑是吗？”年轻女声从柜台里面传了出来。
“妈妈，你看，刚才我差点被摩托车撞，是那个漂亮阿姨救了我。”罗忆晨低声说，“而且，她有跟你一样的项链……”
年轻的女人抬头望向姜尔岁，“你好，谢谢你救了我的孩子，想要喝点什么？”
“普洱……有吗？”姜尔岁轻声问。
“有的，古树普洱，自家晒的。”女人转身取茶叶，背影单薄得像张纸。
姜尔岁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桌面上，映出木纹的细腻走向
“您的茶。”女人端来茶具，动作轻柔地将茶杯放在姜尔岁面前。
“谢谢。”姜尔岁看见了她露在脖颈间的那条子弹壳。
“妈妈，你看那个阿姨的项链……”罗忆晨又从旁边钻了出来。
姜尔岁看向年轻的女人笑了笑，“果然，是一样的。我的项链是我丈夫送给我的。”
年轻的女子突然愣了一秒，她摸向自己的项链喃喃开口，“我的也是……”
“你好，我叫姜尔岁，我最近在跟缉毒队的采访。”
“原来是这样。”她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你好，我叫罗星冉。”
她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但姜尔岁注意到，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着那个子弹头项链，指节泛白。
“妈妈，你看是不是一样？你说爸爸什么时候能给我也做一条这样的项链啊？”罗忆晨跑到罗星冉身边撒娇地问道。
“晨晨，等你再长大点，爸爸……肯定会给你做的……”罗星冉摸摸孩子的脸温柔说道。
“那好吧，我现在能出去玩了吗？”罗忆晨得到了回答就想着往外跑。
“注意安全，不能跑太远。”罗星冉叮嘱道，罗忆晨应了一声就跑远了。
“晨晨的爸爸……”姜尔岁低声开口。
罗星冉望着孩子的背影，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我的丈夫，赵晨阳……晨晨没有见过他爸爸，他牺牲时，晨晨还在我肚子里……”
茶香在狭小的空间里氤氲。透过氤氲的热气，姜尔岁听罗星冉讲述那个她早己在缉毒队档案里看过的故事。
三年前的雨夜，缉毒警察赵晨阳带队伏击跨境毒贩，为掩护受伤的队友，独自引开敌人火力，身中七弹仍击毙两名毒贩，最终因失血过多牺牲在那座被云雾笼罩的山脚下。
“为什么留在这里？”她轻声问，“带着孩子回城里不是……”
“因为这里离他最近。”罗星冉望向窗外那座青山，“每天开门就能看到他倒下的地方，能闻到同样的风，听到同样的鸟叫。”
她顿了顿，“而且……这里的孩子们需要知道，毒品会让人失去爸爸。”
后门又开了，罗忆晨举着一朵野花跑进来：“阿姨，送给你！”
姜尔岁接过那朵不知名的小花，紫色的花瓣上还带着露珠。
罗忆晨趴在她膝头，突然说：“阿姨，我爸爸是英雄哦！”
“嗯，阿姨知道。”姜尔岁摸摸他的头。
他神秘兮兮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倒出一枚三等功勋章：“看！这是爸爸的！魏伯伯说爸爸打跑了坏人！”
罗星冉别过脸去，肩膀微微发抖。
“爸爸现在住在星星上，”他认真地指着勋章，“每天晚上都对我眨眼睛！”
姜尔岁的视线突然模糊了。
她想起阿木桌上那张母亲的照片，想起缉毒队墙上那些年轻的面孔，想起郑云朝说的“正义有时需要与怜悯共存”……
此刻，所有这些碎片在这个简陋的茶店里突然有了全新的意义。
离开前，姜尔岁买下了店里所有的古树普洱。
罗星冉执意不肯收钱，最后姜尔岁只好悄悄将钞票塞在茶盘下面。
“我会能把你的故事写进报道里吗？”姜尔岁站在门口。
罗星冉摇摇头：“不必了。晨阳的事，不需要别人记得。”
她将一包茶塞进姜尔岁手里，“但谢谢你听我说这些……很久没人提起他了。”
回到驻地，姜尔岁重新修改了报道结尾。
她增加了整整一章，讲述那些在缉毒战线背后的人们——烈士家属、被胁迫的少年、坚守边境的村民……
键盘敲到最后，她的指尖停在赵晨阳的故事上，最终没有写出茶店的具置。有些安宁，值得被小心保护。
姜尔岁望着窗外那座隐没在夜色中的青山，突然明白了罗星冉的选择。
有些爱，不需要华丽的墓碑，只需要每天清晨推开窗，能看到同一片风景。
就像她和郑云朝，隔着千山万水，却始终望着同一轮明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