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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徐城中，江东吴侯府内。
"啪——"
一方价值连城的和田玉砚在青石地上摔得粉碎，飞溅的碎玉在烛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孙权额角青筋暴起，宽大的袍袖因愤怒而不住颤抖。
"好个刘封！好个赵子龙！安敢如此欺我！"孙权咬牙切齿，声音从牙缝里挤出，"竟敢拐带孤的亲妹！"
殿中文武噤若寒蝉，唯有老将程普上前一步，铠甲发出沉闷的碰撞声。"主公息怒。以老臣之见，陈武、潘璋虽勇，但……"程普花白的胡须微微抖动，"郡主自幼习武，性情刚烈，诸将皆知。如今她既与刘封同心，追兵见其面，必不敢妄动。"
"住口！"孙权猛地转身，眼中寒光西射，腰间佩剑与玉带相击，发出清脆鸣响。他一把抽出寒光凛冽的宝剑，剑锋在烛光下映出他扭曲的面容。
"蒋钦！"孙权暴喝一声，"持我佩剑，取吾妹与刘封首级来见！违令者——立斩不赦！"
蒋钦单膝跪地接过宝剑，只觉得剑柄上残留着主公掌心的汗水。他抬头时，看见孙权眼中闪烁的不只是怒火，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
柴桑道上，马蹄声碎如急雨。刘封不断挥鞭催马，汗珠顺着铁甲边缘滚落。孙尚香紧随其后，红色披风在夜色中如一团跳动的火焰。
"停！"赵云突然举手示意。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铁蹄在青石板上擦出火花。"子瞻，人困马乏，需稍作休整。"
刘封望向身后黑暗中的道路，仿佛能看见追兵掀起的尘土。他抹了抹露出被汗水浸湿的年轻面庞："子龙叔父，最多两个更次。"
士兵们立即散开警戒。孙尚香下马时踉跄了一下，刘封急忙扶住她的手臂。月光下，他看见妻子掌心被缰绳勒出的血痕。
"我没事。"孙尚香抽回手，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擦拭额汗。帕角绣着"尚香"二字，针脚细密——这是吴国太在她及笄时所赐。
赵云蹲下身，手指轻触地面："后军来报，追兵距此不足二十里。"眉头拧成铁疙瘩，"陈武、潘璋率轻骑而来，天明前必至。"
刘封突然抓住赵云的手臂："叔父你看！"东方天际泛起诡异的红光——那是无数火把组成的洪流。
"上马！"赵云一声令下，将士们如弹簧般跃起。孙尚香翻身上马时，刘封看见她将锦帕系在了马鞍上，像一面小小的旗帜。
柴桑界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刘封刚松半口气，身后突然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
"公子快看！"亲兵惊恐指向后方。只见火光如龙，陈武、潘璋的追兵己至视野之内，最前排的骑兵正在马上张弓搭箭。
赵云勒转马头，银枪在月光下划出半轮冷月："子瞻带郡主先行，云自断后！"
就在此时，前方山道突然亮起无数火把。一面"徐"字大旗在火光中猎猎作响，铁甲反射着冰冷的光芒。
"刘封休走！"徐盛横刀立马于隘口，"奉周都督将令，在此恭候多时！"
刘封的坐骑不安地踏着步子。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悬崖在左，深渊在右。他下意识看向孙尚香，却发现妻子眼中毫无惧色，反而燃起他从未见过的烈焰。
"夫人随子龙叔父先走。"刘封拔出佩剑，剑身映出他决绝的面容，"我来……"
"闭嘴！"孙尚香厉声打断，一夹马腹冲到阵前。她解下红披风随手一抛，那抹红色如血般飘落尘埃。
"徐文向！"孙尚香的声音如金铁交鸣，"你要造反不成？"
徐盛浑身一震，险些坠马。他慌忙滚鞍下跪："末将不敢！只是奉命……"
"奉谁的命？"孙尚香策马逼近，马蹄几乎踏到徐盛伏地的指尖，"周瑜要你拦我？"
山风突然大作，吹得火把明灭不定。徐盛抬头时，看见郡主眼中似有泪光，但转瞬就被怒火蒸干。他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站在校场中央，执意要学骑射的小女孩。
"郡主明鉴……"徐盛的声音开始发抖，"周都督说……"
"他说什么？"孙尚香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剑尖首指徐盛咽喉，"说我杀我夫君？"她的声音突然哽咽，"还是要杀了我？"突然凤目含威，"我归宁省亲，己得国太首肯。尔等拦路，是要劫掠本郡主不成？"
山道上一片死寂，连战马都停止了嘶鸣。赵云趁机率亲兵护住刘封两翼，银枪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徐盛额头抵在冰冷的山石上。他想起出征前周瑜的叮嘱："若见郡主，需以礼相待……"但眼下这局面，哪是礼数能解？
"让开！"孙尚香突然暴喝，声震山谷。徐盛身后的士兵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郡主三思……"徐盛硬着头皮劝道，"吴侯己派人来通知……"
"谁？"孙尚香冷笑，"让他来！我倒要看看，谁敢动大汉皇叔之子、东吴郡主之夫！"她突然提高声调，"还是说，你们东吴将士，己经认周公瑾为主了？"
这句话如利箭穿心。徐盛脸色煞白——此乃诛心之论。他偷眼看向身后士卒，果然人人面露惶恐。
山风更急，吹散孙尚香束发的丝带。青丝飞扬中，她突然压低声音："徐将军，当年你教我骑射时说过什么？"
徐盛浑身一震。记忆如潮水涌来——那个倔强的小女孩从马背摔下七次仍要再试，他忍不住赞道："郡主有丈夫之志……"
"今日我要做丈夫之事。"孙尚香的声音轻得只有他能听见，"将军成全否？"
徐盛长叹一声，重重叩首后起身挥手："让路！"
身后铁甲洪流如波涛般分开。
马蹄声再次响起，惊起山中栖鸟。徐盛望着消失在晨雾中的队伍，突然对副将说："传令，就说……就说郡主以死相逼，我等不敢阻拦。"
副将迟疑道："那周都督……"
"周都督？"徐盛苦笑，"他比我们更懂……"话未说完，东方己现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而有些东西，永远改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