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挟着咸湿气息穿过街巷,刘封一行刚踏出士府朱漆大门,檐角铜铃叮咚作响。寇封捧着士匡所赠的藤编珠匣,匣中"月影珠"在阳光下泛着幽蓝光晕。
转过街角,庞统用羽扇轻点寇封怀中藤匣:"都督以为,这合浦明珠成色如何?"
刘封瞥了眼匣中莹润生辉的月影珠,笑道:"伯辅既说此物养目明神,回头赏你两颗把玩便是。"
庞统羽扇突然压住珠匣,扇骨在藤条上敲出空灵的声响:"此明珠非彼明珠也。"扇沿遥指府内高楼——
"士元此话……"刘封顺着庞统指向望去,士玥正倚栏远眺,发间玳瑁梳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光泽,一阵海风恰掀起士玥的靛蓝裙裾,腰间银链随着她整理珠筛的动作叮咚作响。
"此事……"刘封声音有些发紧,“我与夫人新婚燕尔,这般作为,怕是不妥……”话虽如此,眼前不由浮现士玥那双含着海光的眸子,少女耳畔的珍珠坠子随着她斟茶的动作轻轻摇晃,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庞统轻摇羽扇,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都督,士家明珠有二。其一在匣中,乃稀世珍宝;其二在闺阁,更是无价之宝。"他压低声音,"士玥姑娘不仅是士太守独女、掌上明珠,其母出自合浦俚人三大洞主之长女。若能结此良缘,何愁交州不稳?"
见刘封若有所思,庞统继续道:"士家治理交州几十载,汉越相融,政通人和。若得此翁婿之谊,胜过十万雄兵啊。"
刘封迟疑道:“这不妥吧?”
庞统的扇面遮住二人,声音轻得像海雾:"昔日商汤娶有莘氏,得伊尹而兴商;光武纳郭圣通,借真定以定河北。"扇沿轻轻挑起刘封腰间的丝绦,"这交州的万里海疆,难道不值得都督添一缕情丝?"
远处传来采珠女的歌声,刘封发现自己的目光正追随着轩窗里那抹靛蓝的身影。士玥恰在此时抬头,阳光在她鼻梁上的汗珠间折射出七彩光点。
"我……这……"刘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后半句话融化在灼热的空气里。
太守府书房中,庞统低声道:"都督若有意,此事当先禀汉中王。"
刘封眉头微皱,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的玉佩——那是孙尚香临别时所赠。
"尚香乃吴侯之妹,若再娶士玥,恐有违礼制。"刘封沉声道。
庞统微微一笑:"都督多虑了。昔年高祖纳戚夫人,武帝宠卫子夫,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今交州初定,汉越之盟,需血脉为系。"
他羽扇轻点,指向城中熙攘的市集:"士玥乃俚汉血脉,若为都督之妻,交州民心可安。主公雄才大略,必明此理。"
刘封沉默片刻,望向城外海天交接处:"那……当如何禀明?"
庞统从袖中取出一封早己写好的书信:"我己拟好奏表,只待都督用印。"
刘封展开一看,书信上写道:
儿封谨奏:
交州初定,民心未附。士氏女玥,汉越同源,贤淑有德。若纳为侧室,可固岭南之基。伏乞父亲允准。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好,即刻遣快马送往襄阳。"
是夜,青瓷灯盏在纱罩中摇曳,将宴厅照得通明。刘封举杯示意,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轻晃:"久闻太守治郡有方,汉越融洽,今日特请赐教。"
士壹端坐案前:"败军之将,何敢言教?"他指尖轻触银箸,箸尖在烛火下闪着寒光。
庞统忽地轻摇羽扇,扇面上墨绘的潮汐图若隐若现:"天时不与,非战之罪。太守何必过谦?"
士壹银箸轻点鱼鲙,鱼肉瞬间分成三份:"交州之治,不过'盐、珠、潮'三字。盐道通则商贾聚,珠市平则百业兴,潮信准则海事安。"鲙鱼脊骨在盘中划出浪纹,"此三味,缺一不可。"
刘封倾身向前,案上佩剑与甲片相撞,发出清响:"今欲治交州,敢问太守,郡中可有贤才?"
士壹箸尖悬在鱼眼处——那里缀着粒花椒:"城南盐官李胤,执掌盐场十年,账簿分毫不差。"花椒被挑到刘封面前,"可惜是个哑巴。"
窗外浪声渐急。庞统的羽扇在"浪泊湾"位置轻点。
"珠行老掌柜徐岩。"士壹又挑出鱼鳔,"能凭手感辨珠价,却是个跛子。"鱼鳔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刘封指节叩响案几:"就没有能统兵治民的?"
士壹突然将银箸插入鱼腹:"水寨书佐周勰,写得一手好公文。"
"当啷"一声,刘封将酒樽重重顿在案上,琥珀色的酒液溅出,在舆图上晕开一片。他与庞统交换了个眼神,摇头笑道:"今日只谈风月,不论军政!来,满饮此杯!"
庞统会意,羽扇轻摇间己换了话题:"听闻合浦'三绝'——晨潮、夜珠、午时鲙,今日这鲙鱼倒是应了最后一绝。"
士壹眼角细纹微舒,银箸在鱼盘上轻点三下:"都督可知吃鲙的要诀?"他忽然用箸尖挑起一片薄如蝉翼的鱼生,"潮信至时取鱼,珊瑚盐腌三刻,佐以……"话音戛然而止,箸尖的鱼片在烛火中透出七彩光晕。
庞统突然用俚语哼起渔歌小调,羽扇打着节拍。士壹略显诧异地挑眉,随即以箸击盏相和。青铜酒盏与银箸碰撞,竟奏出与浪涛相合的韵律。
又过了数日,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掠过合浦城头,刘封正与庞统在箭楼上眺望海面,忽见一队战船自东南方向驶来。船帆上赫然绣着"黄"字大旗,而非预期的"苏"字。
"是黄射?"刘封眉头微皱,"他不是在南海郡吗?"
庞统羽扇轻摇,眯眼细看:"看来番禺局势有变。"
刘封遂下了城头,策马奔向水寨,马蹄踏碎岸边浪花。行至半途,忽见牵隐疾驰而来,铁甲上的水珠在夕阳下划出数道银弧。
"都督!牵隐勒马急报,"黄射将军舟师己抵合浦港!"
水寨前,黄射甲胄未卸便快步相迎。海风掀起他褪色的战袍下摆,露出腰间新配的长沙制环首刀。"末将率水军二千前来!"他单膝跪地时,肩甲上还沾着未干的海盐。
刘封扶起他,触手处铠甲冰凉:"番禺战事如何?"
黄射抹了把脸上的水渍,咬牙道:"士武那老贼据守番禺,我军连攻数日不下。"他指向东方,"向宠、张南二位将军现率主力围城,末将特率轻舟沿海路星夜赶来。"
刘封拍了拍黄射的肩膀:"子羿兄且安心休整。"他望向暮色中的海平面,"待苏飞率主力抵达,便可沿海而上,兵发交趾。到时候番禺就不战而下!"
黄射眼睛一亮:"苏飞何时……"
"应该快了,就这几天,子羿兄先整顿舟师。"刘封指向港口新募的水卒,那些古铜色皮肤的越人正在练习操帆,"这些儿郎能在浪里潜半刻钟,都是天生的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