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庄再东约三里,便是马军司龙骧军左厢后军营盘。
都虞候何蓟乃都指挥使之副贰,掌日常操练之事。
午后,指挥使衙门偏房。
何蓟望着对坐的武松,面有难色,良久道:“武巡检,非是本官为难,实是上命难违,方真人不得与外人相见。”
武松道:“但求片刻,某只要确认方真人尚在人世。”
“此事官家己知晓,谁敢加害方真人?”
“既如此,为何不许相见?”
“此乃为保方真人能以全副精神参与论道。”
“何将军,某乃粗人,但请明言,要某如何方能得见?”
何蓟愕然,半晌道:“武巡检,此非利诱可解,实乃马帅与都指挥使钧令。”
武松道:“实不相瞒,某召集豪杰相助,初时以为应者寥寥,不期己有数百人聚集。这些亡命之徒盘踞京师之外,恐生大变。某欲遣散众人,然先前己发豪言,要众豪杰共保方真人。如今彼等连方真人之面都未见得,更有谣言称方真人己遭不测,叫某如何遣散?”
“武巡检见方真人与遣散绿林有何干系?”
“只要某亲眼见得方真人无恙,立时便离京师。某这个为首之人既去,各路豪杰自然星散。”
“此言当真?”
“绝无虚言。”
“武巡检稍待。”
何蓟去不多时,返来道:“武巡检只可与方真人隔窗叙话,不得过一炷香时辰,且须有人随侍。”
武松笑道:“无妨,便请何将军同往。只是有些悖逆之言,恐将军不宜听闻。”
何蓟怔道:“职责所在,还望武巡检体谅。”
武松随何蓟出了偏房,经数道岗哨,至后园。
入得正厅,见数名甲士守卫。
叩开右侧门房,一侍女启扉。
武松入内,见北面一扇黑门紧闭。
离门不远处有窗,窗亦紧闭,窗下立着两名侍女。
武松行至离窗三尺处,即为侍女所阻。
何蓟道:“武巡检见谅,此乃马帅钧旨,任何人不得近前。”
窗后传出方百花之声:“可是武……武将军?”
武松透过窗纸,隐约见一人影,道:“正是。方真人可安好?”
方百花道:“一切如常,将军此来可是为论道之事?”
武松道:“某特来辞行。某之结义兄弟宋江,在江州为通判黄文炳诬以题反诗下狱,诸多绿林好汉前往搭救。某忆及教主曾言义兄宋江遇黄而危,恐因黄通判之故使众好汉与朝廷势不两立,故欲往调解,免义兄误入歧途。”
窗后方百花闻得此言,暗忖武松此语何意,自己实未见过宋江,亦不识黄文炳。
待其言毕,随即顺其话头道:“黄通判恐命不久矣,然天意难测,生死未卜,且看其造化。”
窗外何蓟道:“武巡检,方真人既无恙,如今可放心了?”
武松道:“多谢何将军。方真人,某这便告辞,即刻启程赴江州,迟则恐误大事。”
何蓟送走武松,引一侍女至厢房。
宿元景与都指挥使正在其中。
何蓟将武松与方百花对答禀明,又令侍女复述一遍。
宿元景疑惑道:“江州黄文炳?”
起身随侍女至方百花窗外,恭敬道:“方教主,适才所言江州之事,不知是何缘由?”
窗内传来方百花清冷之声:“宿太尉,不知囚禁贫道于此是何用意?”
“教主恕罪,此乃官家旨意,以便教主清修。教主每日言行皆需上奏官家,故下官方才询问,以免犯欺君之罪。”
“江州将因宋江而生血案,此非太上所示天机,乃贫道观宋江面相所知。然占卜之事,常有不准,故仅与武将军言说,免其义兄遭难。不意宋江果真犯事,恐血案将至,正应在那黄文炳身上。”
“今日官家降旨,请教主请示太上,此番征讨西夏,吉凶若何?”
“宿太尉可通谶纬之学?”
“略知一二。”
“须知医不自治,占不自卜。若贫道问天征西夏之事,若为吉则将士骄矜,若为凶则朝野沮丧,反致弄巧成拙,故太上不启本朝之事。”
宿元景无言以对,只得告退。
一个时辰后,宿元景同一侍女至上清宝箓宫。
这些侍女皆自宫中派出,专为记录方百花一言一行以报官家。
官家听罢宿元景与侍女禀报,令侍女退下,谓宿元景道:“宿卿以为方真人道法如何?”
宿元景道:“臣愚钝,不通道法。然方真人所言江州血案,不日便可验证。”
官家道:“若是武巡检前往制造血案呢?”
宿元景心中震动,知官家己疑方百花通晓天机之能。
前日官家即暗示,若能接触女真首领心腹,则提前月余知阿骨打称帝,亦非难事。
宿元景道:“官家,此去江州,至少半月。若血案发于武巡检抵达之前,便是占卜之能。”
官家摇头道:“若武巡检传讯于江州绿林呢?”
宿元景道:“官家,据臣所知,江州己调两千厢军设伏,若仍被劫狱且生血案,恐非武巡检与方真人串通欺君这般简单了。”
官家目露寒光,道:“卿且明言。”
宿元景道:“江州知州乃蔡太师之子,除非太师亦与武巡检同谋,否则断难救出宋江。”
官家沉思片刻,道:“卿去传旨武巡检,命其驻小红庄禁军营盘,营内人等不得擅离。卿于各出京要道设伏,有私离者,以谋逆论处。”
宿元景忧道:“彼处聚集数百江湖亡命,多有案底,恐难约束。”
官家冷笑道:“朕正可一网打尽,私下告知武巡检即可。”
宿元景道:“高太尉恐在庄内布有眼线。”
官家道:“无论何人,不得擅离。”
宿元景领命而去,觉事态己渐失控,不知将如何收场。
当将官家口谕传与武松时,武松眼神令宿元景浑身一颤。
较漫天飞雪更冷,比九地寒冰更冽。
宿元景道:“望武巡检体谅,请约束众人勿离营盘,待论道毕,本官自会遣人按时输送粮草。”
言罢,放下车帘。
前后护卫开道,马车缓缓前行,渐没于风雪之中。
武松立于禁军营盘大门前,任风雪扑面。
首至方杰来问:“兄长,可有要事?”
武松道:“回营,召集兄弟到指挥使衙门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