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张汝舟之言,武松暗叫不好。
原待登州事了,自己名望己在宋江之上时,再回青州,结交秦明、黄信。
不想记忆里秦明逼上梁山的戏文,竟提前开演。
这般看来,梁山聚义,攻打祝家庄、曾头市等事,亦恐要提前。
幸得最知心的二龙山兄弟,己与自家结盟。
如今要紧的还是女真,其余梁山兄弟,只得听其自然。
众人望着自己,想是担忧青州有变,商路不稳。
不由长叹一声,说道:“不瞒诸位,某急欲离去,正是为青州之事。昨夜得密报,说某那结义兄长宋公明到清风寨花荣处作客,被刘知寨浑家指认为清风山贼首,因此刘知寨设计拿了义兄与花荣。清风山燕顺、王英等头领闻知此事,便去劫牢救出义兄。今年秦明出任青州兵马统制,本为剿灭青州强人,如此一来,慕容知州急令秦明率兵征讨,却中了埋伏,兵败被擒。义兄仰慕秦明武艺,欲留其入伙,便假意款待,暗地使人假扮秦明在青州城外杀人放火,使知州误以为秦明造反。因此怒斩秦明满门,并悬赏捉拿,逼得他不得不反。”
顿了顿,又道:“某欲往青州,与各方说和,化解误会。”
孙立摇头道:“都头,若秦统制家眷未死,或还有转圜余地,如今恐怕难了。”
张汝舟道:“孙提辖,真正害死秦统制满门的不是宋江么?他若随宋江为寇,岂不是认贼作父?”
孙立道:“毕竟慕容知州是下令之人。只是这宋公明,某也曾听闻,号称及时雨,仗义疏财,为义气不惜放走晁盖等朝廷钦犯,不想行事却如此狠毒。”
武松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王师中与刘延庆心下却暗自思量,安抚司急递方到登州,武松的消息从何而来?
武松所知似是事情真相,可见他在青州官府与绿林中皆有眼线,且能飞鸽传书,消息灵通。
越想越觉此人深不可测,亦不愧是宋江的结义兄弟。
刺杀都监、嫁祸毛氏,以通辽大案捆绑众人,与那宋公明一般歹毒。
只是如今看来,武都头尚有底线,狠辣只对仇敌,而对朋友却极为慷慨,结纳甚厚。
这般人物,最好结交,万不可为敌。
刘延庆愈发庆幸,当初若不曾与武松相见,是否也落得王都监一般下场?
酒宴罢,王师中与刘延庆先行告辞,武松与孙立密谈良久。
这时,周三随解珍前来,禀道:“小人依都头吩咐,在吴西家布下眼线,那买凶之人果然现身。”
武松道:“是何人?”
周三道:“辽商高永昌。”
“现在何处?”
“仍在吴西家中,由几个弟兄看住。”
“解珍,你与解宝去将高永昌请来此处,莫要惊吓于他,亦勿使旁人知晓。周三,去西门商行寻账房支二十贯钱,嘱咐你那几个弟兄莫要声张此事。”
待解珍与周三去后,孙立疑惑道:“都头,高永昌不是萧小娘属下么?买凶弑主?”
武松道:“此事必有隐情,待稍后询问高永昌。方才所言之事,提辖务必上心,关系我等日后前程。”
孙立点头道:“都头放心,小弟定当加紧操练兵马,对登州境内强人,或剿或抚,不使其失控。都头往东京公干,打点之处甚多,小弟这些年积攒了些家私,目下能凑出十万贯......”
武松立即摆手道:“不必如此,有些人非钱财可见,有些事非银两可解。某与提辖相交,非为钱财,实欲做一番大事业。”
“都头意欲何为?”
“燕云之地本为汉唐疆土,却为胡虏窃据数百年,如今辽国势衰,正是收复故土之时。朝廷联女真,亦为此故。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不过保家卫国,提辖一身好武艺,不想建功立业么?”
“愿随都头驱驰。”
“眼前钱财不过蝇头小利,拜将封侯方能光宗耀祖、福泽子孙。”
“都头金玉良言,小弟明白,定当不惜钱财,招兵买马,以待来日。”
不多时,解氏兄弟引高永昌入凭风轩,孙立自觉与解氏兄弟退出。
高永昌见武松目光如电,似要洞穿肺腑,不由双股战战,结巴道:“都......都头,唤小人何事?”
武松面不改色,淡然道:“高管事好大野心,买凶弑主,下一步怕是要聚众造反,推翻契丹,重建渤海国。”
高永昌扑通跪倒,汗如雨下,说道:“都头,那些只是小人酒后狂言,当不得真。”
武松虚扶一把,说道:“某乃宋人,渤海人造反正是好事,高管事何必惊慌?”
高永昌拭去额汗,坐定椅上,一手按桌,探身问道:“都头可是有事吩咐小人?”
“我朝即将联女真,要粮给粮,要军械给军械,高管事可知为何?”
“因为……女真人反辽?”
“渤海国立于前朝武后年间,论年岁,比辽宋还要久远,为何反不如女真人?”
“都头所言,正是小人买凶刺杀萧小娘之故。”高永昌愤然道,“想我渤海国受大唐册封,雄踞海东数百年,后为契丹所灭。然我国贵族深谙大唐风仪,辽人不得不倚重渤海人,尊渤海人为师。在渤海遗民相助下,野蛮契丹方知礼仪。可惜,渤海人却安于这般虚名,不思进取,无人再图复国。”
“因此高管事才刺杀萧小娘,以泄愤懑?”
“非也。萧小娘之父萧达本是渤海王室后裔,却勾结辽国东京留守萧保先。那萧保先之兄乃枢密使萧奉先,权倾朝野,因此萧达一族在辽东只手遮天,为渤海遗民之首,却甘为契丹鹰犬。某本是留守府骑兵头领,手下有数十渤海弟兄,因屡次酒后失言,触怒萧保先,幸得萧达相救。恐某留在辽阳再生事端,便派往苏州商行,做了这管事。然复国之志,岂能磨灭?此番随萧小娘来登州行商,某便欲行刺嫁祸契丹人,以此激怒萧达反辽。”
“高管事身为渤海贵族后裔,除却酒后狂言,便只会行此鸡鸣狗盗,刺杀同族之事么?那完颜阿骨打敢起兵,堂堂正正反辽,是以我大宋方愿相助。”
“女真地处边陲,我在辽东,乃辽国重兵驻守之地,岂可同日而语?再者女真上下一心,而渤海遗民各怀异志,那些渤海贵族更惧平民造反,处处严防。唉,人心不齐,寸步难行。”
“高管事屡次酒后失言,那萧达仍愿保你,岂不正显其有异心?只是他不愿担险,若高管事敢振臂一呼,不论据城造反,还是聚众上山,他必暗中相助。”
高永昌眼中精光一闪,默然良久,缓缓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