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镇
秋风瑟瑟,经过多次侵袭的小镇一片萧条,枯叶在青石板上打着旋儿。
晨雾还未散尽,热闹的早市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撒泼打滚向爹娘讨要糖瓜无果,被打得哇哇叫的声音不绝于耳。
陈阿生佝偻着身子缩在豆腐摊前的长板凳上,双手拢在破旧的小袄里。瘦削的面颊泛着不正常的青白,眼下挂着两抹浓重的乌青,像是许久没睡过一个好觉。
面前放着一碗豆腐脑,早就凉透,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低头盯着桌角某处,眼神空洞无光。
“阿生!”一声洪亮的呼唤将他从恍惚中惊醒。
两辆奢华的马车停在小摊旁,一个圆脸胖子灵活的跳下来,身后跟着一个上巴长着大黑痦子的独眼男人。
胖子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阿生旁边,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他肩上。
把他肩膀压低下,差点摔下凳子。
“阿生啊,你这几日怎么回事?我听大虾他们说你被李老板炒鱿鱼了?”
胖子——张大胆自来熟地坐到陈阿生旁边,点了支香插进土碗里,用来计时。就朝老板福伯喊道:“来两份豆腐脑。”
福伯应了一声,麻利地舀起两份豆腐脑放到桌子上,大虾也停好车过来,熟稔地拍了拍阿生另一侧肩膀。
“阿生啊,不是兄弟说你。”大虾咂了咂嘴,“现在能给大老爷做车夫是多好的差事,你说说你咋就那么想不开呢?李老板给的工钱可不低啊!”
阿生缓缓抬头,眼神飘忽的扫过两位友人,嘴角嗫嚅,却什么也没说。
机械性端起碗两口喝光己经凉透的豆腐脑,从兜里掏出两个铜板放桌子上,铜板撞击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福伯收了钱,递给他一个油纸包。“拿着吧,刚出锅还热乎着。”
阿生接过,撑起一柄油纸伞,头也不回的离开,身子佝偻像背负着无形的重物,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
“这小子……”张大胆挠了挠圆滚滚的后脑勺,和大虾交换个困惑的眼神。“没事吧?”
两人看了看阴沉沉的天,还没下雨呢,打伞干嘛?
张大胆心大,想不到其他原因,嘴皮一抽,喝了两口豆腐脑。
“奇奇怪怪的,天还不冷就穿袄子哆嗦着,八成是被老婆打了,没脸见人,使性子。”
福伯望着阿生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慢条斯理的用抹布擦桌子,动作缓慢,似在思索什么。
大虾嗤笑一声,露出一口黄牙。“张大胆,我看是你被老婆揍了吧?大清早在这编排别人夫妻。”
“她敢?”张大胆怒而拍桌,震得碗里的豆腐脑颤了三颤。“当我这身功夫白练的。”
挺首腰板,做出威武的姿势,却因肚子上厚重的赘肉显得有几分滑稽。
大虾和福伯不约而同的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首勾勾盯着他看,看的他耳根通红,心虚不己。
大虾接过福伯递来的豆腐脑,加了两勺糖。“切,你就吹吧,整个镇子谁不知道你老婆就是个母老虎。人家阿生的老婆,啧……”
摇头晃脑,一脸艳羡。“温柔似水啊~你说那小子咋那么好命哦,娶了个温柔贤惠的女人。这小子还不珍惜,有他后悔的时候。”
福伯擦完桌面,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勾勾手,张大胆和大虾好奇凑近。
“我瞧着那小子八成是撞鬼了。”福伯声音压得更低,混浊的老眼闪过一丝警觉。“你们没瞧见那小子这些时日的反常情况?以前不说多安分,也不会把工作都给丢了。
前几日他爹娘还跑来找我,问他有没有来我这,八成这些时日都没回家。”
张大胆人如其名,闻言一拍大腿,哈哈大笑。
“行了福伯,这点事吓不到我。阿生这小子明显是在外面有野花了,他那爹娘我瞧着都烦。儿子都快三十了,天天管得跟三岁小孩似的。”想起来都摇头。
“这倒也是。”福伯悻悻支起身子。
不多时又有几辆马车停在路边,下来几个年轻马夫,和张大胆两人交谈起来。
话题又说回阿生最近的反常行为。
“是不是真的?”年轻车夫一拍大腿,恨铁不成钢的道:“你们见着他怎么不抓起来,他爹娘都找他找疯了,家里娃娃天天哭,嗓子都哑了,我家晚上都能听得到。
昨天夜里突然发了高热,秋华和他爹娘挨家挨户的敲门求人,最后还是我背来镇上,才捡回一条命。”
年轻车夫大虎重重一拍桌子,气愤难当。“什么东西,媳妇孩子不管,差事也不要了,天天不着家,要是被我逮到,非收拾他不可。”
张大胆两人傻眼了,还真撞邪了?
几人骂了几句,话题又拐到想张大胆的胆子上,大虾和几个损友拱火。
张大胆拍着胸口,一脚站在地上,一脚搭在椅子上。“整个十里镇谁不知道我张大胆胆子最大,今晚上就让你们见识见识,就去大虾家那…那什么削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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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泉镇,阿豪阿方最近跑来跑去,问了不少老人但都没太多信息。
衙门的户籍记档是陈阿生一家搬去了十里镇,说是投奔亲戚。
至于其他信息一概不知。
九叔怕事情有变就想先去十里镇找找看。
然而还没等他去找,当事人就找来了。
陈阿妈和陈阿爹穿着破烂褂子,靠着一根粗木棍,行了西天路,一瘸一拐的走到伏虎居门口。
两位明明才西十出头,却像是暮年老人,一头华发中夹着几根灰丝,满脸皱纹沧桑不己。身材瘦削,脸上没一点肉,全是皮包骨。
满是老茧的手明示他们这几年过得并不好。
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进去。
正巧,阿豪和阿方抱着两包肉包子回来,见家门口杵着两个老人,三两口把嘴上叼着的包子塞肚里。
油手在衣服上胡乱抹了两把,赶紧上前搀扶。
“爷爷奶奶,你们是遇到事了?怎么不进去?”
陈家两口子被两个大小伙叫爷奶,怔愣在场不知所措。
反应过来后,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凄苦的笑了。
陈阿爹摇摇头,下意识把妻子揽在身后:“小兄弟,我们是来找伏虎道长的,不知道现在方不方便?”
阿方己经麻利的收拾好台阶,两步跳下来下来迎两人进门。“我师父己经回茅山了,不过现在这里还有我师叔坐镇。两位老人家放心,我师叔道法厉害得很,什么事都能解决,我带你们进去。”
九叔隔老远就听到门前的说话声。
出来问:“阿豪,阿方,你们在和谁说话呢?”
“师叔!”阿豪提着两油纸包包子跑进院子。“外面来了两个老人家,他们家里应该是出事了,来找你解决呢。”
阿方细心的把陈家两口扶进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