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陆妈妈为谢文婷专门准备了一间房间。但是在陆渊死皮赖脸的纠缠下,谢文婷还是半推半就地被拉到了陆渊自己的卧室。
房间里的暖黄壁灯将床单染成蜜蜡色。陆渊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皮质相册,封面压印的牡丹花纹己经褪色,翻开时发出轻微的脆响。
那是一张陆渊和父母在海边的合影。照片里,陆渊穿着泳衣,在沙滩上堆着沙堡,父母则在一旁微笑着看着他。
“这是在哪里拍的?”谢文婷问道。
“这是在海南三亚。”陆渊回答,“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大海,兴奋得不得了。”
谢文婷看着照片里那个天真无邪的小男孩,不禁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你就长大了。”
陆渊深情地看着她,说道:“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不过,我很庆幸能在最好的时光遇见你。”
谢文婷的脸颊微微发烫,她低下头,继续翻看着相册。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床上,分享着彼此的过去,感受着时光的流逝。
谢文婷倚在床头,看着他指尖划过塑封膜,停在一张泛黄的照片上——背景是旅馆房间的碎花墙纸,七岁的陆渊穿着格子衬衫,手里攥着巴塞罗那圣家堂的门票,身后父母的笑容被闪光灯定格成永恒。
“这是2007年4月23日。”陆渊的拇指着照片边缘,“那时候我刚参加了一个数学比赛,得了特等奖。”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苏城最好的初中提前录取了我,爸妈说这是给我的奖励,接下来几个月也不用再去上课了。”
谢文婷凑近细看,发现照片右下角印着模糊的日期戳。她注意到陆渊父母的着装有些特别——母亲穿着一件素色连衣裙,父亲则是笔挺的衬衫,与平日里的随意打扮截然不同。
陆渊轻笑一声:“第一次出国,紧张得连相机都不敢碰。”他的目光柔和下来,“不过巴塞罗那真的很美,圣家堂的彩色玻璃像流动的彩虹一样。”
在那张拍摄于巴塞罗那旅馆的照片里,陆渊身着格子衬衫站在画面中央,笑容青涩。而在照片的角落,一面挂在墙上的镜子悄然映入眼帘。镜子呈长方形,边框似乎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只是因照片年代久远,花纹细节己有些模糊。镜子的角度刁钻,正好将陆渊的背影纳入其中,可镜中的画面却令人毛骨悚然——本该映出陆渊背影的地方,赫然是一只怪兽。它身形庞大,浑身长满灰黑色的鳞片,头上生着弯曲尖锐的犄角。镜子的方位很隐蔽,不细看不容易发现,这么多年陆渊也看过几次这张照片,但是都没有留意。
谢文婷盯着照片,瞳孔猛地收缩,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陆渊的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震惊与恐惧。他们无比确定,镜子里的怪兽正是玄溟。这个名字曾在他们的调查中多次出现,与赵家村三太子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赵家村三太子庙中,那尊被哪吒踩在脚下的塑像,与照片镜子里的怪兽一模一样。虽然只是个背影,不知道照片里的怪兽正面长什么样,但是仅从背影的相似推断,它一定也和陆渊从陶铁处得来的青铜碎片是一致的。狰狞的模样,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隐秘往事,也让两人心中涌起无数疑问,这只怪兽为何会出现在多年前的照片里,又预示着什么。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屋内,陆渊一夜未眠,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紧紧攥着那张照片走向父母。谢文婷跟在身后,神色同样凝重。
“爸,妈,你们看这张照片。”陆渊将照片递过去,手指着那个镜子中的背影,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陆爸爸接过照片,眼神瞬间凝固,陆妈妈则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变得煞白。短暂的沉默后,陆爸爸强装镇定,干笑两声:“嗨,这不就是角度问题嘛!拍照的时候镜子肯定不是对着你,一定是对着旅馆里哪个怪模怪样的模型了。”
陆妈妈也连忙附和:“对,对,肯定是这样。”
“爸、妈,我小时候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是我不记得的。比如昨天吃晚饭,你们说到我出生的时候,话到半截又咽回去了。”
“你从小到大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能有啥事儿?就是打小比别的孩子聪明些,读书特别灵光,所以初中才被提前录取。这照片啊,就是个巧合,别自己吓自己。”陆妈妈边说边伸手想拿过照片,眼神却始终躲闪着。
陆渊眉头紧皱,显然不相信这样的解释:“可那镜子里的东西,怎么看都不正常。”陆爸爸把照片重重一放,提高了音量:“我说了没事就没事!你这孩子,净瞎想!赶紧吃完早饭,带小谢去苏城逛逛。”父母这般牵强的回应,反而让陆渊心中的疑惑更深。
因为这个心病,即使逛街也实在是逛得不太舒心。
回到家里,陆渊再次翻开那本泛黄的《异闻录》。台灯的光在书页上流淌,他的指尖顺着老祖奶的蝇头小楷逐行滑动,忽然在《法术篇》第三卷末尾停住——那里夹着半张残页,边缘还留着火烧的焦痕。
“鲛人泣珠,磨粉涂镜,值其忌辰,可窥前尘。”陆渊轻声念出残页上的朱砂小字,目光落在下方的批注:“凡人身具宿慧者,镜中影必现本相,非妖非魔,乃前世魂相。”他猛地想起巴塞罗那那张照片。
手指无意识地着书页,陆渊口中默默念道:“值其忌辰……意思是,上辈子哪一天死的,我在这一天就能从镜子里看到前世的形象……”
他很想试验一下,明年的4月23日找面镜子来,看看自己的前世是否就是上古凶兽玄溟?但是转念一想,不行,现在到哪去找鲛人的眼泪化成的珍珠,磨成粉涂在镜子上?
深夜十一点,台灯在陆渊眼下投出青黑阴影。谢文婷端着托盘推门进来,瓷碗里的南瓜粥还冒着热气,旁边搁着两块现烤的蝴蝶酥——这是陆渊熬夜时雷打不动的夜宵标配。
“先垫垫肚子,别把脑子饿罢工了。”谢文婷将托盘搁在堆满古籍的桌上,忽然瞥见摊开的《异闻录》上。陆渊抬头说道:“看这个,”他指尖划过书上的文字,将手机里巴塞罗那的照片调出来对比,“看来我前世是这只上古凶兽。”
“原来学霸体质是上古神兽附赠技能啊。”谢文婷咬了口蝴蝶酥,故意用轻快的语气冲淡屋里的凝重,“怪不得初中能提前录取,大学能保送,对你来说,学习考试就跟闹着玩一样啊。这么说来,你出生的时候发生点什么奇怪的事情,也可以理解了。这事你也别问叔叔阿姨了,让他们宽心吧。”
陆渊被逗笑,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伸手戳了戳她手腕:“再打趣我,明天就不带你去吃松鼠桂鱼了。不过话说回来,知道自己上辈子的口碑这么差,心里总归不是滋味。”
玄溟这种凶兽,被赵家村拿来给三太子镇压,可见是有名的无恶不作。(具体故事详见《风雪孤灯》。)
谢文婷看着他眼底的血丝,忽然伸手揉乱他的头发:“说真的,现在想通了,是不是心里踏实些?”陆渊握住她的手,指尖还带着瓷碗传来的温度:“至少知道那些怪梦不是病,是前世的后遗症。”他合上古籍,目光落在窗外零星的灯火上,忽然想起什么:“哪天我去巴塞罗那,找到那面镜子,也看看你的前世是什么人?”
“那也得知道我的前世是哪一天走的……”
夜宵的热气在两人之间氤氲,谢文婷发现陆渊说起“前世”时,语气里己没有昨夜的惶惑。瓷勺碰着碗沿发出清脆的响,谢文婷忽然觉得,比起那些玄之又玄的前世今生,此刻灯下这人眼底的温柔更让她安心。她不知道未来还会解开多少关于陆渊的秘密,但至少现在,他愿意带着她逛遍苏城的老街,就像任何一对普通情侣那样。夜风掀起窗帘一角,将远处的吴侬软语送入窗内,桌上的《异闻录》悄然合上,把关于鲛人镜的记载暂时封入泛黄的纸页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