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时装周的镁光灯在穹顶交织成银河,林雪攥着烫金邀请函的指尖微微发颤。后台化妆镜映出她白纱刺绣裙上的碎钻,那是江柠亲手为她设计的战袍——裙摆上蜿蜒的山茶花枝,用的正是八三年他们在老裁缝铺染出的第一匹靛青布。
“下一位,来自中国的林雪!”
聚光灯骤然将她笼罩。林雪踩着细高跟走上领奖台时,听见台下此起彼伏的快门声,像春蚕啃食桑叶般细碎。意大利主持人用带着卷舌音的英语宣布奖项,她望着评委席上那些曾出现在时尚杂志里的面孔,突然想起三年前在江柠的纺织合作社,自己蹲在染缸边搅拌颜料的模样。
“这个奖,我想献给我的引路人。”林雪举起奖杯,对着话筒的手有些发抖,“八年前,我还是西北山村里连缝纫机都没摸过的姑娘。是江柠姐在招生海报上看到我的涂鸦,把我带到‘锦绣’的工作室。她教我打版时总说,每一针都要对得起布料的灵魂。”
大屏幕适时切入纪录片片段。画面里,十八岁的林雪正趴在裁剪台上画设计图,江柠披着毛毯在她身后打盹,凌晨三点的日光灯管在两人头顶滋滋作响。紧接着是纺织合作社成立那天,下岗女工们举着剪刀剪彩,背景音里传来江柠清亮的声音:“我们要让全世界知道,中国女人的手,既能握锄头,也能织出星辰大海。”
观众席爆发出潮水般的掌声。巴黎时尚主编安娜·莫罗摘下墨镜,在笔记本上飞快记录;纽约来的买手们交头接耳,目光频频扫向林雪裙摆处若隐若现的传统盘扣。而此刻在国内,“锦绣”总部的会议室里,江柠仰头望着首播画面,茶水在玻璃杯里泛起细小的涟漪。
“江总,海外订单己经爆了。”助理举着平板冲进来,“Vogue主编发邮件说想做专题,米兰那边的经销商排着队要代理权……”
话音未落,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是许砚舟从德国打来的越洋电话,背景音里混杂着纺织机的嗡鸣:“看到首播了?我这边的工程师都看傻了,说从没见过把云肩元素和立体剪裁结合得这么妙的设计。”
江柠笑出声,手指无意识着桌角那枚铜制顶针——那是创业初期,她在旧货市场淘来的。镜头又切回颁奖现场,林雪正在展示获奖系列的手稿,泛黄的宣纸上除了设计图,还密密麻麻写着批注。有一行小字在特写镜头下格外清晰:“领口弧度参考江姐改的第一件旗袍,要让脖子像天鹅一样优雅。”
此刻在西北那座曾闭塞的山村里,林雪的父母挤在村委会的电视机前。父亲粗糙的手掌紧紧攥着女儿寄来的照片,照片里林雪站在埃菲尔铁塔下,身后是“锦绣”巴黎旗舰店的巨幅海报。母亲抹着眼泪笑骂:“这死丫头,领奖也不知道把头发梳整齐些。”
而在东京银座的高级面料店,日本工程师山本盯着屏幕上林雪的作品,推了推眼镜。三年前那个固执地要他传授技术的中国女人,此刻正以另一种方式征服他的国度。他想起女儿跟着江柠学苏绣时,针脚从歪歪扭扭到行云流水的模样,突然拿起电话,拨通了“锦绣”总部的号码。
夜色渐深,江柠独自留在办公室。落地窗外的城市灯火辉煌,像缀满银河的宝石。她翻开林雪的设计图册,在空白处写下一行小字:“所谓传承,大概就是看着你带着我的影子,走向我未曾抵达的远方。”
楼下的车间依旧亮着灯,夜班工人正在赶制出口订单。缝纫机的咔嗒声里,有人哼起了八十年代的老歌,那调子混着布料的浆洗香,顺着通风管道飘向夜空,和米兰时装周的星光遥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