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签售会现场的白炽灯将江柠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望着台下乌泱泱的人群，手里着烫金封面的自传《衣路繁花》，突然想起三十八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雨水顺着土坯房的裂缝渗进来，打湿了外婆留下的那台老式缝纫机。
“江总！请给我签个名！”前排一个扎羊角辫的姑娘举着书挤到台前，发梢上还沾着雪花。江柠笑着接过书，扉页上“江柠”二字刚落笔，后排忽然传来熟悉的乡音：“丫头，还记得我不？”
她抬眼望去，眼眶瞬间发烫。人群中白发苍苍的周婶佝偻着背，身旁站着拄拐杖的老伴儿——正是当年第一个买下她土布喇叭裤的老两口。江柠绕过桌子迎上去，周婶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住她：“那年在集市，要不是你硬把新裤子塞给我试，我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穿喇叭裤还挺俊！”
此起彼伏的记忆碎片突然在脑海里炸开。八十年代的集市上，她蹲在煤球炉旁烤手，眼巴巴盼着顾客；许砚舟在路灯下修改宣传画，笔尖划破纸张的沙沙声混着冬夜的寒风；还有第一次接到百货公司订单时，母亲连夜纳鞋底凑钱买布料的场景……
“江老师，能讲讲您和许总创业初期的故事吗？”年轻记者的提问打断了回忆。江柠顺着记者的目光望去，许砚舟正站在展厅角落，手里捧着本泛黄的笔记本——那是他们创业时的第一本账册。他抬头冲她微笑，眼角的皱纹里都藏着岁月的温柔。
“其实没什么传奇。”江柠轻轻翻开自传，书页间滑落一张褪色的照片，是她和许砚舟在老厂房前的合影，背后“锦绣裁缝铺”的木牌歪歪扭扭。“那时我们连商标都是用红油漆刷的，许砚舟的字比我写得还难看。”台下传来轻笑，她顿了顿，“但就是这样粗糙的开始，让我们明白，创业不是空中楼阁，是要把每一针每一线都扎进土里。”
角落里，下岗女工周红梅抹着眼泪举起手：“江姐，您还记得我吗？当年您教我踩缝纫机，说‘针脚匀了，日子也就稳了’。”江柠当然记得，那个总把袖口磨得发亮的女人，如今己是合作社的技术骨干。创业初期，正是这些被时代浪潮拍上岸的女工，在昏暗的厂房里，陪着她熬过一个又一个通宵。
签售会临近尾声时，江柠走到展厅中央的老物件陈列区。玻璃柜里，那台斑驳的缝纫机依然静静伫立，踏板处的木纹被岁月磨得发亮。她轻轻转动摇把，齿轮发出熟悉的咔嗒声，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决定命运的清晨——当她把土布裁成喇叭裤的形状，不仅裁开了困窘的生活，更裁出了一条属于女性创业者的荆棘之路。
“妈！”女儿许知夏抱着一摞粉丝送的花挤进来，“有位读者说，您书里写的‘服装是穿在身上的时代’这句话，让她决定报考服装学院！”江柠摸着女儿的头发，忽然想起书中夹着的那封未寄出的信。那是她重生后写给年轻自己的话：“别怕泥泞，因为繁花终会在脚印里绽放。”
暮色渐浓，人群散去后的展厅里，江柠和许砚舟并肩站在老厂房的照片前。他伸手揽住她的肩，声音里带着笑意：“当年要是知道创业回忆录能签售签到手酸，咱俩是不是该多存点老照片？”她笑着捶他一下，却在转身时悄悄红了眼眶。那些被汗水浸透的图纸，那些争吵后又和好的夜晚，那些在时代浪潮中浮沉的日日夜夜，此刻都化作展厅里温暖的灯光，照亮了来时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