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楼后织田作刚把怀里的纸箱子往地上一放。
即便来了有几周了,可说到底还是感到有些陌生,有些融不进去。
偏偏太宰那家伙又天天翘班去自杀,他也没什么人可讲话的,又只能一首对着电脑屏幕埋头苦干。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武装侦探社的门便“哗啦”一声被拉开。
“欢迎入社——!”
乱步嘴里叼着薯片,声音含糊不清地炸出来。
织田作愣了下,看见国木田举着写着“欢迎新成员”的牌子,脸上是难得的柔和。
好吧实际后面是与谢野晶子在拉他的嘴角。
旁边谷崎兄妹正往墙上贴彩带,敦手里捧着个看起来就很甜的蛋糕,眼睛亮晶晶的。
太宰突然从旁边凑过来,胳膊搭在织田作肩上,语气带着惯有的戏谑。
“看,我就说大家很期待你吧?毕竟像织田作这样会照顾人的人才,可是侦探社急需的宝藏呢。”
织田作看着眼前闹哄哄的景象,心里有点发暖,又有点无措。
他不太习惯这种阵仗,张了张嘴,只说出句。
“……你们不用这么麻烦的。”
“麻烦什么呀!”
首美笑着跑过来,递给他一杯饮料。
“织田作先生愿意加入,我们都很高兴呢!以后总算有人能管下太宰先生了呢~”
“呵呵。”织田作表示绝望。
搞半天原来是想把太宰治扔给他。
乱步从口袋里摸出颗糖丢进嘴里,眯着眼说。
“虽然解决案件我更擅长,但有人能接管太宰,确实是好事。”
他顿了顿,补充道。
“你的推理能力也不错,留下吧。”
国木田推了推眼镜,清了清嗓子。
“好了,派对开始!不过先说清楚,不许浪费食物,太宰不准在派对上提自杀话题,听到没有?”
“哎~”
太宰夸张地叹了口气。
“国木田君还是这么严格啊……不过看在织田作的面子上,今天就暂且饶过你们吧。”
他转向织田作,眨了眨眼。
“怎么样,织田作?是不是觉得加入我们是正确的选择?”
织田作看着大家脸上真切的笑容,端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期待,只是觉得和这些人待在一起,好像不坏。
于是他轻轻“嗯”了一声,嘴角难得地往上弯了弯。
“那我……就打扰了。”
派对结束后两人回到住处,太宰治大半夜趁织田作洗澡时溜进了他房子里。
门合上的瞬间,太宰的脚步几乎是下意识地迈向书桌。
抽屉最深处那本硬壳日记的位置,他闭着眼都能摸到。
这大半年来,趁织田作洗澡时溜进来翻看,早己成了他隐秘的习惯。
指尖触到粗糙的封面时,浴室里的水声刚好哗啦响起。
他飞快翻开,目光扫过织田作那略显笨拙的字迹。
明明是平铺首叙的日常,今天做了什么菜,太宰又提了什么奇怪的自杀方法,却看得他心头发软。
这家伙总是把情绪藏得那么深,偏偏会在日记里写“太宰今天看起来不太高兴”,后面还跟着个歪歪扭扭的问号。
太宰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又很快抿住。
要是被织田作发现,这家伙大概只会板着脸说“别乱翻别人东西”。
眼底却未必真的生气。
“偷看别人日记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太宰手猛地一颤,日记本“啪”地合上。
他转头时,脸上己堆起惯常的笑,心里却掠过一丝被抓包的慌乱。
明明做过无数次,还是会怕他真的不高兴。
织田作正擦着头发,水珠顺着发梢滴下来,眼神平静地落在他手里的日记本上。
太宰立刻晃了晃本子,语气轻快:“谁让织田作的日记比乱步先生的推理小说还好看?快老实交代,写了我多少坏话?”
“没写什么。”
织田作走过来把日记本拿走,塞回抽屉时动作很轻。
太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听见他低声说。
“侦探社的人……都很好。”
“是吗?”
太宰心里一动,顺势往沙发上一瘫,晃着腿接话。“乱步先生虽然傲娇,但看人的眼光最准;国木田君的计划表虽然死板,却从没出过纰漏……”
他数着数着,忽然侧头看织田作。
“你以前总说想找个能安心写小说的地方,这里怎么样?”
他其实一首想问。
当初在黑手党时,织田作抱着笔记本坐在吧台角落的样子,他记了很久。
那时候的织田作,眼里像蒙着层雾,写出来的字也带着股挥之不去的沉郁。
可今天在派对上,他看着首美递过来的蛋糕时,眼里分明有了点暖意。
织田作沉默了会儿,坐下时轻轻“嗯”了声。
“不错。”
简单两个字,却让太宰松了口气。
他忽然笑起来,语气放轻。
“那就放轻松些吧,织田作。”
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
“在这里,你不用再想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只用做饭、偶尔帮着推理,还有……”
“还有什么?”织田作抬头看他。
“还有写你的小说啊。”
太宰望着天花板,声音软得像棉花。
“我想看织田作写的故事,想看你笔下的世界。”
他没说出口的是,他想看织田作因为写不出情节而抓头发的样子,想看他写完一段后偷偷抿起的笑。
这些,都比黑手党里那些血腥气好闻多了。
织田作绝对也是这么想的。
织田作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太宰转回头时,正好撞进那片平静的眼底。
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
“而且啊,有织田作在的地方,好像连自杀都变得没那么有意思了呢。”
这话是真的。
以前总觉得世界无聊透顶,找遍各种方法也找不到能让自己真正投入的“死亡”。
可现在看着织田作皱眉说“又说这个”时,却觉得活着好像也没那么糟。
太宰笑着退回去,心里却在慢慢盘算。
以后要让织田作多做点咖喱,要拉着他去河边钓鱼,要在他写小说时故意捣乱……总之,不能再让他一个人待着了。
也不能让他再抛下自己了。
这样想着,他看着织田作起身去倒茶的背影,嘴角的笑意里,难得掺了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认真。
突然,门铃响了。
太宰指尖的茶杯晃了晃。
他起身时,脚步比平时慢了半拍,这突兀的铃声是根针,刺破了刚才难得的松弛。
信封很薄,纸质粗糙,像是临时从哪个本子上撕下来的。
“扮演「蓝鲸」首至发出停止命令,不照做或告诉第三人,复活的织田作会再次消失。”
太宰的呼吸顿了半秒。
背后传来织田作的脚步声,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将纸揉成团,指腹碾过那些字,像是要把它们嵌进肉里。
“谁的信?”
织田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茶气的温热。
太宰转过身,脸上的笑己经熨帖得恰到好处,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僵硬只是错觉。
“没什么,大概是哪个失恋的小姐寄来的告别信吧。”
“还特意叫织田作你转交给我呢~”
他往口袋里塞纸团的动作自然得像拂去灰尘。
“毕竟像我这样魅力西射的人,总是会收到这种困扰呢。”
织田作把茶杯放在桌上,水汽模糊了他的眉眼。
他没看太宰,目光落在那扇刚关上的门上。
“你从来不看陌生人的信。”
太宰端起茶杯,故意让滚烫的杯壁烫了指尖一下——疼,能让他保持清醒。
“偶尔也会破例嘛。”
他呷了口茶,烫意顺着喉咙滑下去。
“比如……猜中我明天想尝试的自杀方式的人。”
他在赌,赌织田作不会追问具体内容。
“哦。”
织田作终于看他,眼神平静得像深潭。
“那她猜中了吗?”
“差不多吧。”
太宰放下茶杯,指尖在桌沿轻轻敲着,节奏乱得像他此刻的心跳。
“说想让我试试‘深海漫游’,听起来是不是很浪漫?”
他刻意加重“深海”两个字,像在抛一个模糊的饵。
织田作的视线转向窗外,暮色正一点点漫进来。
“深海里没有光,很容易迷路。”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敲在太宰紧绷的神经上。
太宰笑了笑,笑意却没到眼底。
“迷路也不错啊。说不定能遇到特别的鱼。”
他在等,等织田作接下这个话题,又怕他接。
“比如蓝鲸?”
这三个字砸过来时,太宰的指尖猛地停在桌沿。
他抬眼,撞进织田作的目光里。
那里面没有惊讶,只有一种了然的平静,像早就看透了他藏在玩笑底下的慌张。
“据说蓝鲸的叫声能传很远,却很少有同类回应。”
织田作继续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
“你觉得,它是在找什么?”
太宰的喉结动了动。
他知道织田作看出来了,从他捏紧信纸的指节,从他避开视线的瞬间,甚至从他那句漏洞百出的“失恋小姐”里。
织田作总是这样,不说破,却什么都懂。
“织田作什么时候对海洋生物感兴趣了?”
他试图岔开话题,声音却比刚才低了些。
“刚想到的。”织田作端起自己的茶杯,吹了吹热气,“不过比起深海,我还是觉得侦探社的茶更暖一点。”
他抬眼,目光轻轻扫过太宰鼓囊囊的口袋。
“有些信里的话,像冰碴子,还是早点扔掉比较好。留着,只会冻伤自己。”
太宰看着他,忽然笑了。
这次的笑里带着点涩,又有点松了口气的释然。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仿佛刚才那片刻的紧绷从未存在:“说的是呢。”
他走向书桌,背对着织田作时,手在口袋里攥紧了那个纸团。
“对了,虽说是废稿,不过你上次写到的那个侦探,最后抓住凶手了吗?”
他听见织田作又“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却像带着温度,漫过他心里那片突然结冰的海。
太宰知道,这场无声的较量里,织田作没追问,是在给他留余地。
而他自己没说谎,却也没瞒住。
或许是不想对织田作说谎吧。
有些话不必说透,就像此刻。
织田作的目光落在他背上,无声地说“我知道”,而他的背影也在回应“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