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寻思着找个墙角旮旯凑合一下,别挡着后边人,杨益平好像后脑勺长眼睛了似的,回了半个头,身影在电影光里显得特清楚。
“没座儿啊?”他声音挺随意的,可透着股热乎劲儿,让她心里又是一阵小鹿乱撞。
林言玲捏了捏自己小包的带子,“啊,是啊,没呢。我……我站后边就行。”
她可不想麻烦人家。
杨益平拍了拍身边的小板凳,那板凳瞅着挺结实,就是不大。
“来,坐这儿。挤挤就有了。”他咧嘴一笑,黑灯瞎火的,牙还挺白,“总比站俩钟头强吧?”
挤挤?她心又是一跳。可站着也确实够呛。
再说,跟他坐一块儿……嗯,好像也不是那么不乐意。
“那,那多不好意思啊?不挤吗?”她嘴上客气着,脚底下己经往前挪了一小步。
“没事儿,来吧。”他又往边上错了一点点,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林言玲吸了口气,小心地绕过几条伸出来的腿,挨着杨益平在板凳边儿上坐下了。
嘿,还真是……挺近乎的。
肩膀头儿没挨着,但也差不离了。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热乎气儿。
电影放的是个打仗的片子,乒乒乓乓的,里头的人都挺英雄。
搁平时,林言玲早看进去了,可今儿晚上,她这心思老跑偏。
老往身边这人身上溜达,他倒看得挺专心,时不时还举起个玻璃瓶子喝一口,瞅着像是……汽水?嗬,还挺讲究。
正想着呢,一股香味儿钻进鼻子了。甜丝丝,带着奶香……爆米花?哪儿来的啊?她偷偷往旁边瞅瞅,没见谁吃这个啊。
杨益平呢,跟变戏法似的,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个纸袋子。
哗啦一响,打开了,得,还真是爆米花。金黄焦香的。
“来点儿?”他把袋子递过来,黑影里,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林言玲眼睛都瞪圆了,“你这是从哪儿……”
他促狭地眨眨眼,“电影院的秘密。”
说着,又把刚才那个汽水瓶子拿出来,旁边还多了一瓶一模一样的。
“再来瓶北冰洋,润润喉?”
北冰洋!这可是好东西!还有爆米花?露天电影吃这个?这个杨益平,真是让人想不到。
“谢、谢谢你。”她有点结巴,脸蛋子不争气地又开始发烫。
这爆米花一出来,香味儿可就藏不住了,呼呼地往外飘。前边后边都有人伸长了脖子瞅。
离着不远,有个小孩儿己经开始跟他妈磨了:“妈,我也要!你看人家有爆米花!”
旁边有个不高兴的声音小声嘟囔:“显摆啥呀,哪儿弄的这些玩意儿。”还有人抱怨:“看个电影吃东西,影响别人……”
林言玲一下子紧张起来,生怕又出什么幺蛾子。她可不想再来一回刚才的阵仗了。
结果呢,斜后方,像是厂领导常坐的那片儿,传来一个低沉又有威严的声音:“都安静!看电影!人家吃点东西怎么了!”
那几声抱怨立刻就没了。
林言玲偷偷瞄了眼杨益平,他跟没事儿人一样,照旧乐呵呵地吃着爆米花,眼睛盯着屏幕。
见她看过来,还把爆米花袋子又往她这边推了推,“吃啊,多着呢。”
她这回是真笑了,放开了笑,伸手到袋子里抓了一把。手指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嘶啦!跟过电似的,一股麻酥酥的感觉从指尖一下子蹿到胳膊肘。
她脸一热,赶紧把手缩回来,塞了块爆米花到嘴里,想掩饰自己的慌乱。
杨益平呢,也不知道是真没察觉,还是装糊涂,身子稍微动了动。
就那么一点点,胳膊肘就跟她的轻轻挨上了。
这回,谁也没躲。林言玲的呼吸都顿了一下。挨着的地方,皮肤痒痒的,还有点儿麻。电影,周围的人,一下子都模糊了。
她就能感觉到杨益平在她身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儿,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他特有的味道,混着爆米花的甜香。
她那心啊,跟要跳出来似的,咚咚咚,她都怕杨益平听见。
电影快演到最紧张的时候,英雄马上就要胜利了,杨益平又从兜里掏了点东西。
这回是几块糖纸包着的东西,他塞了一块到她手里。大白兔。是她最爱吃的大白兔奶糖。
他是怎么知道的?还是赶巧了?
她瞅着他,他也正瞅着她,电影屏幕的光一闪一闪的,照得他脸上的表情特柔和。
谁也没说话,可林言玲就觉得,好像有根线儿,把他俩连起来了。
不光是坐一块儿看电影,吃点零食那么简单。
电影演完了,灯也亮了,那雄壮的音乐还在耳朵边儿上绕呢。
周围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伸懒腰的,收拾东西的,说话声嗡嗡的。
林言玲还有点儿懵,感觉胳膊上还留着杨益平靠着的那点儿热乎气儿,嘴里大白兔的甜味儿也还没散干净。
人呼啦啦都往外走,杨益平忽然侧过身,对她说:“人多,等会儿再走,省得挤。”
他声音不高,但在乱糟糟的声浪里,林言玲听得特清楚。
她“嗯”了一声,心想,他还挺细心的。
俩人就这么在座位上又待了一小会儿,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杨益平才站起来,“走吧。”
出了放映厅,晚上的风一吹,林言玲清醒了不少。
杨益平走在她旁边,隔着那么一点点距离。
“那个……今天谢谢你啊,又是爆米花又是糖的。”
林言玲先开了口,不说点啥,好像有点儿怪怪的。
杨益平扭头看她,路灯的光勾出他侧脸的轮廓,挺好看。
“客气啥。”他笑,“我叫杨益平,和平的平。你呢?”
“我叫林言玲,言语的言,玲珑的玲。”
“林言玲……”杨益平咂摸了一下这个名字,忽然咧嘴一笑,“你是在哪个单位上班?”
“我在红星附属幼儿园,当保育员。”林言玲答道,“都两年了。”
杨益平挑了挑眉毛,有点儿意外似的:“保育员?那你……多大了?”
“十八啦。”林言玲说完,偷偷瞟了他一眼,怕他觉得自己太小。
“十八,年轻啊。”杨益平点点头,“我在轧钢厂,是个钳工。我爸以前是当兵的,后来……不在了。”他说到最后一句,声音稍微低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