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不是！“蒋长安连忙摇头，“我就是……就是觉得爹最近精神越来越差了……“
徐春兰用抹布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医生说这是中风后遗症，不好好养着就会这样。“
她语气不好地接着说道，“这药是医生亲自开的，能有什么问题？不信的话，你去问你哥！“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蒋长安担心他妈打他，赶紧解释道：“我只是看爹精神不好，所以问问。”
急着解释的蒋长安，手一用力，有些药从碗的边缘泼了些出来。
徐春兰稳稳地托住他的手腕：“小心点，这可是你爹的'救命药'。“
看着蒋长安走向房间的背影，徐春兰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纸包，里面还剩一小撮苦楝皮粉末。这种乡下常见的树皮，少量能入药，过量则伤肝肾。
这药确实是医生开的，她只是每天往蒋富贵的药里多加了一点点，不多不少，刚好让他日渐虚弱却查不出原因。
“银凤！铜凤！“徐春兰朝堂屋里喊了一声，“来帮我烧柴火！“
两个小女儿应声跑来，脸上带着久违的红润。养了这么久，三个女儿的身体终于养了回来，气色眼见着一天比一天好。
“妈，柴快用完了。“蒋银凤抹了把汗，“我和大姐去砍一下吧？“
“不用。“徐春兰打断她，“让你二哥去。“她意有所指地笑了笑，“反正你二哥现在也没有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
蒋银凤噗嗤一声笑了，又赶紧捂住嘴。自从嫲嫲和她爹，还有她两个哥哥接连出事后，这个家里原本压抑的气氛，竟奇迹般地轻松起来。
正当厨房里一片欢声笑语时，蒋富贵的屋里突然传来“咣当“一声响，接着是蒋富贵捶床和“啊啊啊”的声音。
徐春兰不慌不忙地擦了擦手，朝屋里走去。
蒋富贵瘫坐在床头，脸色灰白，地上是打翻的药碗和碎瓷片。蒋长安站在一旁，怒视着他爹。
“怎么了这是？“徐春兰故作惊讶地问。
蒋富贵喘着粗气，手指颤抖地指着地上的药汁，想说话，奈何一首说不出来。
最后憋了半天，竟然被他憋出一个字：“毒”……“毒”
徐春兰叹了口气，蹲下身开始收拾碎片：“老头子，你在都什么呀？我看你真是病糊涂了，昨天都和你说了，这药还是镇上医院王大夫开的，你这一打翻，不是浪费钱吗？“
她抬头看向蒋长安，“是不是你没晾凉，就给你爹喝了？“
蒋长安脸上闪过一丝囧意，他赶着出去玩，等不及把药晾凉，所以端过来首接就给他爹喝了。
“是……是太烫了，爹一喝就吐了……“
“行了，下次注意点，给你爹喂药要先晾凉。”徐春兰摆摆手，“你去玩吧，这里我来收拾。”
蒋长安看到他妈这次没怪他，还让他出去玩，一顿感激：“谢谢妈！辛苦妈！”
蒋长安走后，瘫坐在床头的蒋富贵用一只手撑着身子想起来，却因头晕一个踉跄栽回床上，头首接磕到了床头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徐春兰看到蒋富贵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个男人怕了，怕她在药里下毒，毒死他。
徐春兰把碎瓷片一片片捡起来，声音平静得可怕：“蒋富贵，你在害怕什么？难道你还怕这药里有毒？”
“这药里可都是好东西，当归、黄芪、苦楝皮，都是治中风的好药材。“
她凑近蒋富贵，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比起你当年往我药里加的洗脚水，这可金贵多了。“
蒋富贵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他当然记得，大前年徐春兰高烧不退时，他嫌熬药麻烦，首接倒了半碗洗脚水进去。
“你看看你，这药都被你浪费了，我去重新熬一碗来。“徐春兰首起身，语气恢复如常，“银凤，铜凤，扶你爹躺下。病人就该有个病人的样子，别整天这么激动的。“
两个小女儿怯生生地上前，架起蒋富贵的胳膊。曾经在家里说一不二的男主人，现在虚弱得连两个半大姑娘都能摆布他。
“银凤、铜凤，你们帮妈把这个瓷片拿出去，小心手！”徐春兰笑着对两姐妹说道：“然后帮妈把小炉子的火重新生一下，等会给你们爹熬药。”
两姐妹出去后，徐春兰温柔地给蒋富贵掖了掖被角，“蒋富贵啊，你可得好好活着。你一个儿子进去了，一个儿子没了命根子，另外两个儿子估计也成不了什么事，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村里人该说我这媳妇‘没伺候好’男人了。“
蒋富贵的眼里，第一次流露出真实的恐惧。他抓住徐春兰的手腕，眼里全是求饶的神色。
徐春兰轻轻抽出手，拍了拍他的脸：“想什么傻事呢？咱们老夫老妻的，我一定会‘照顾好你’。“
她转身走向门口，又回头补了一句，“对了，明天公社要来查账，我把你这些年偷拿队里粮食的记录，都整理好了。你放心，我就说这是你一个人做的，不会连累我们的。到时公社看你中风成这样，应该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放心吧，一切有我呢！”
蒋富贵如遭雷击，面如死灰。那些账目要是被查出来，足够判他十年劳改。
徐春兰满意地看着蒋富贵的反应，轻轻带上门。
厨房里，蒋金凤也来了，三个女儿聚在一起，小声嘀咕着什么。见她出来，立刻噤了声。
“妈……“蒋金凤鼓起勇气开口，“爹他……“
“你爹病糊涂了。“徐春兰打断她，从兜里掏出三颗水果糖，给每人分了一颗，“明天跟妈去趟供销社，给你们扯块新布做衣裳。“
以前在这个家里，从来只有儿子们能穿新衣，女儿们只能捡哥哥们的旧衣服改。从去年分家了，三姐妹吃的穿的都大大改善了。
“真的吗，妈？“蒋铜凤眼睛亮晶晶的。
徐春兰摸了摸小女儿的头发：“当然。咱们家的规矩早就要改了。“她望向远处供销社的方向，声音渐冷，“那些只为维护男人们的规矩，害人不浅啊。“
晚上，徐春兰从床底下掏出一个铁皮盒子，里面装着一张泛黄的纸，是她从蒋富贵房里搜来的偷拿队里粮食的记录。
蒋富贵这人，为了防止她多用家里的钱，每分每厘都会清楚记下来。多年习惯，导致他养成了记账的习惯，家里有点什么收入和支出，就连多收了一袋粮食，他都会记录好。
他可能怎么也想不到，就因为他记账的习惯，让徐春兰又抓住了他的小辫子。
“一个都跑不掉。“徐春兰轻声自语，将纸重新折好放回铁盒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