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白黎,你必须冷静下来!
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对自己重复着这句话,如同念诵着某种咒语。恐慌和绝望是致命的毒药,尤其是在眼下这种孤立无援的绝境中。他强迫自己停下脚步,靠在一块被海水冲刷得光滑的巨大礁石上,深呼吸,努力平复着因为恐惧和奔跑而剧烈跳动的心脏,以及因为脱水而阵阵发晕的大脑。
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沉浸在对未知的恐惧和对过去的追悔中,而是尽快、尽可能全面地了解自己目前的状况,清点所有可用的资源。这是他活下去的基础。
他卸下背上那个沾满沙土、看起来更加破旧的登山包,小心翼翼地放在面前的沙地上,开始一件件地检查里面的物品。
第一件拿出来的,是他的智能手机。屏幕一片漆黑,冰冷而毫无生气。他按了按侧面的开机键,长按,短按,组合键……屏幕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如同一个精致的黑色砖块。意料之中,却还是让他心头猛地一沉,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他不死心,又从背包的隔层里摸出那个印着某动漫logo的充电宝,连接上数据线,试图给手机充电。充电宝上仅剩的两格蓝色指示灯微弱地闪烁了两下,然后如同耗尽了最后的生命力般,彻底熄灭了。
完了。所有的现代电子设备,在这个世界似乎都失去了作用。是强烈的能量干扰?还是某种未知的物理法则?他不得而知。这意味着他彻底失去了与外界(如果还存在他所知的那个“外界”的话)联系的可能,也失去了导航、计时、信息查询等一切现代科技带来的便利。他甚至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在这个星球上一天有多长。
他将手机和充电宝重新塞回背包深处,不再去看它们。然后,他继续翻找。
那个小小的急救包还在,拉链完好。他打开检查了一下,里面的创可贴、纱布、消毒棉签、碘伏、常用药片都还在,数量不多,但至少能应付一些小伤小病。这让他稍稍安心了一些。
那把红色的瑞士军刀也静静地躺在它该在的位置。他拔出主刀,刀刃在异星的阳光下闪过一丝寒光。这把小刀的功能很多,虽然威力有限,但至少给了他一点微不足道的武器和工具。
压在背包底部的是那件被揉成一团的轻薄冲锋衣。夜晚的山区可能会降温,这件衣服或许能提供一些必要的保暖。
然后是食物。他小心翼翼地捧出剩下的几块独立真空包装的压缩饼干,数了数,还有西块。另外还有一小袋能量棒,只剩下三根了。这些是他原本为一天的郊游准备的零食,现在却成了他未来几天赖以生存的全部口粮。他必须极其节省地食用,否则很快就会面临弹尽粮绝的境地。
最重要的水,原本带的那瓶矿泉水,在之前穿越虫洞的混乱中早己不知所踪。他现在感到喉咙火烧火燎,嘴唇干裂,强烈的口渴感正在不断加剧。寻找淡水,是眼下最最紧迫的任务。
接着,他摸到了那个黄铜指南针。它被妥善地放在侧袋里,没有损坏。他将它拿在手中,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略微平复。他看着玻璃罩下那根红色的指针,它依旧像个醉汉一样,毫无规律地、幅度极大地胡乱摆动、旋转,完全失去了指示方向的能力。看来,这个世界的磁场与地球截然不同,或者说,这里的“北方”毫无意义。这枚承载着爷爷记忆和某种神秘力量的指南针,似乎也暂时失去了它最重要的功能,只剩下一个纪念品的意义……或者,还有其他他尚未发现的作用?他着指南针温润的外壳,将其重新放回贴身的口袋里。
最后,他在背包的夹层里,找到了那本在学校小卖部买的、最普通的硬壳笔记本,以及那支常用的黑色中性笔。笔记本的封面被水渍浸泡过,有些发皱,但万幸的是,里面的纸张大部分还算干燥。笔也能正常出水。
看着这本熟悉的笔记本和笔,白黎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这几乎成了他与过去那个熟悉的世界、与他曾经身份的唯一实质性连接。纸和笔,这最原始的信息记录工具,在所有高科技都失效的此刻,反而显得弥足珍贵。或许,他应该像那些探险家一样,开始记录下自己在这个陌生世界的所见所闻,以及生存下去的经验和教训。这不仅仅是为了整理思绪,或许也能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某种……证据?或者指引?
他坐在礁石的阴影下,望着眼前浩瀚而陌生的碧绿色海洋,海风吹拂着他汗湿的头发。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孤独感和渺茫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心头。他才刚刚过完十八岁的生日,人生才刚刚开始,几个月后,他本该坐在决定命运的高考考场上,然后去憧憬着自由而多彩的大学生活……而现在,他却被抛到了这个时间停滞、空间错乱、遍布着只在化石和电影中才存在的史前巨兽的异世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会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回家?这个念头顽强地一次次冒出来,又一次次被残酷的现实击碎。那个诡异的、撕裂现实的虫洞,是随机出现的吗?还会再次出现吗?就算出现了,它会通向何方?是返回他熟悉的地球时间线,还是将他抛入另一个更加恐怖、更加陌生的维度?
他一无所知。他所能做的,只有咬紧牙关,将所有的恐惧、迷茫和绝望都压在心底,然后,像一颗被狂风吹到盐碱地的种子一样,挣扎着,活下去。
必须找到淡水!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子,重新背好背包。他的目光坚定地投向内陆那片郁郁葱葱、却又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原始丛林。根据他贫乏的地理常识和纪录片知识,有如此茂密的植被,通常意味着有河流或者地下水源。但同时,那片未知的绿色深处,也必然潜藏着难以想象的危险。
没有选择了。留在海滩上,他迟早会因为脱水和饥饿而死。进入丛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握紧了手中那把小小的瑞士军刀的主刀,深吸了一口带着浓烈异星气息的空气,然后迈开了脚步,朝着那片充满未知、也蕴含着微弱希望的绿色走去。他的身影,渺小而孤独,渐渐消失在沙滩与丛林的交界线之后,如同投入大海的一粒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