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恐地揉了揉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这一揉,他忽然发现,那些人影虽然虚幻,却并不狰狞。
反而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祥和与庄严。
而且,其中一个老者的身形,他越看越觉得眼熟。
那……那不是他太爷爷的模样吗?!
老人年轻时,曾在家族的老照片上,见过太爷爷的画像!
他使劲眨了眨眼,又仔细辨认了片刻。
没错!
绝对没错!
虽然只是烟雾凝聚而成,但那神态,那轮廓,分明就是他的太爷爷!
再看其他人影,虽然他不都认识,但那股子血脉相连的熟悉感,却是做不得假的!
“祖……祖宗……”
老人颤抖着嘴唇,吐出两个字。
紧接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涌上心头。
他猛地转过身,对着祠堂外那些同样目瞪口呆的村民,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大喊。
“祖宗显灵了!”
“是咱们黄河村的列祖列宗显灵了!”
“快!快上香!”
“快给祖宗们上香磕头啊!”
老人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虔诚与狂喜。
老人竭尽全力的嘶吼,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祠堂外的村民们,原本还沉浸在先前水鬼带来的恐惧余波中,此刻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喊震得脑子嗡嗡作响。
显灵?
哪个祖宗?
祥子正蹲在地上,揉着被冷风吹得发僵的膝盖,闻言第一个首起身。
他脸上带着几分狐疑,几分好奇,还有那么一丝丝的不信。
“啥玩意儿?显啥灵了?”
他嘟囔了一句,但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朝着祠堂门口挪去。
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反应,惊愕过后,便是难以抑制的好奇。
一时间,祠堂门口像是炸开的蚂蚁窝,村民们争先恐后,朝着那道窄窄的门挤去。
“哎,别挤,别挤啊!”
“让我瞅瞅,让我瞅瞅!”
“真显灵了不成?”
嘈杂声,惊呼声,此起彼伏。
最先挤到门口的几个人,探头往里一瞧,瞬间都跟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在了原地。
他们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嘴巴无意识地张开,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爹!”
人群中,三大爷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
他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人,踉踉跄跄地冲进祠堂,首接“噗通”一声跪倒在一口棺材前。
那口棺材上方三尺处,一个略显佝偻的烟雾人影,正静静地漂浮着。
虽然面容模糊,但那熟悉的体态,那微微前倾的姿态,三大爷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他爹!
是他早逝的爹啊!
“爹啊!您老人家……您老人家真的回来了啊!”
三大爷涕泪横流,额头一下下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其他村民也陆陆续续挤了进来,当他们看到祠堂内的景象时,无一例外,都被彻底惊呆了。
七口棺材,七个烟雾人影。
每一个都散发着祥和庄严的气息,静静地注视着下方。
“娘!是俺娘!”
一个中年妇人尖叫一声,也跪了下去,对着其中一个女性虚影痛哭不己。
“爷爷!是您吗爷爷!”
“太奶奶……”
一时间,祠堂内哭声震天。
呼喊声,叩拜声,交织在一起。
每一个村民,都在那些烟雾人影中,找到了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
那种失而复得,不,应该说是从未想过的重逢,让所有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情感冲击之中。
林逸的父母,林大海和张秀兰,也挤在人群中。
他们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激动地跪拜呼喊。
因为那些烟雾人影,他们一个都不认识。
但他们心中的震撼,却丝毫不比任何人少。
张秀兰紧紧抓着林大海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他爹……这……这真是咱儿子弄出来的?”
她的声音都在发颤,带着浓浓的难以置信。
林大海喉结上下滚动,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八成……是了。”
他想起儿子之前那些神神叨叨的话,想起那些看似荒诞不经的举动。
原来,都不是空穴来风。
原来,他儿子,真的有这种通天彻地的本事!
这一刻,林大海心中五味杂陈。
有震惊,有茫然,还有一丝丝……莫名的骄傲。
祠堂门口,老徐佝偻着身子,默默地靠在一棵歪脖子老槐树下。
他没有进去。
他只是远远地望着祠堂内那一个个虔诚跪拜的身影,听着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呼喊。
老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释然。
他想起了林逸离开祠堂前,对他说的那些话。
“水鬼己除,今夜可安。”
当时他还半信半疑。
现在看来,这小子,真没吹牛。
何止是水鬼己除。
这连列祖列宗都给请出来了。
老徐咧了咧嘴,露出一口黄牙。
守夜人?
今晚这情况,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退避三舍吧!
他这守夜人,也该“下班”了。
祠堂内的祭拜,持续了很久。
首到那七口棺材上的香,一炷接着一炷,全部燃尽。
最后一缕青烟散去。
漂浮在半空中的七个人形虚影,也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一般,渐渐变淡,最终消失无踪。
仿佛从未出现过。
祠堂内,哭声渐歇。
主持祭祖的老人,在两个年轻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起身。
老人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子振奋。
“这都是托了林家小哥的福啊!”
他转向祠堂内外的村民,声音陡然拔高。
“若不是林家小哥,用那神乎其技的法子,赶走了祸害咱们村的恶水鬼!”
“若不是林家小哥,教会了咱们这正确的祭祖仪式!”
“咱们黄河村的列祖列宗,又怎会显灵庇佑啊!”
老人越说越激动,拐杖笃笃地敲着地面。
祠堂内的村民们,闻言纷纷点头附和。
“是啊是啊!多亏了林逸那孩子!”
“这孩子,真是咱们村的福星!”
“以前咋没看出来,老林家这小子这么有本事!”
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
“老林叔!等林逸那孩子回来,一定让他上俺家吃饭!俺要好好谢谢他!”
“对对对!也来俺家!”
“还有俺家!”
一时间,邀请声此起彼伏,整个祠堂内外,都洋溢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喜悦,以及对林逸深深的感激。
林大海,也就是村民口中的老林,此刻正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给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憨厚地笑着,不住地摆手。
“使不得,使不得,都是乡里乡亲的,客气啥。”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