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掠过冷宫斑驳的宫墙,叶蓁蜷缩在发霉的被褥里,听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发间那支风干的玉兰花簪轻轻晃动,花瓣早己褪成枯黄色,却依旧固执地垂在她耳畔 —— 那是八年前,顾沉舟亲手为她折的。
那时她还是大胤最受宠的九公主,金枝玉叶般养在昭阳殿。七岁生辰那日,父亲将新来的骑射师傅唤到她面前。少年束着玄色劲装,腰间长刀泛着冷光,行礼时眉眼间却带着笑意:“臣顾沉舟,见过公主殿下。”
从那以后,御花园的梅林里常常能看到两人身影。顾沉舟手把手教她挽弓,温热的掌心覆在她手背上:“公主莫怕,箭要顺着风的方向。” 她射中靶心时,他会笑着摸她的头,从怀里掏出糖渍青梅;她耍赖不肯练习,他便折下枝头玉兰,簪在她发间:“等公主及笄,这花便该换成玉簪了。”
然而好景不长。三年前,新朝铁骑踏破宫门,大胤皇室血流成河。叶蓁藏在枯井里躲过一劫,再出来时,却见顾沉舟身披新朝玄甲,站在龙椅前接受皇帝册封。她攥着染血的裙摆躲在角落,看着曾经教她挽弓的少年,如今成了新帝的贴身禁卫军统领。
“哐当 ——” 冷宫的铁门被踹开,叶蓁猛地抬头,正对上顾沉舟的目光。他身后跟着一队侍卫,手中火把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格外高大。西目相对的瞬间,叶蓁看见他握刀的手微微颤抖。
“搜!” 顾沉舟别开脸,冷声下令。侍卫们鱼贯而入,翻箱倒柜的声音在寂静的冷宫里格外刺耳。叶蓁垂眸望着自己破旧的绣鞋,鞋尖处藏着一根淬了毒的银针 —— 那是她用三年时间,从宫墙剥落的朱砂里提炼的剧毒,足够要人性命。
“统领,这冷宫耗子都没两只,还能藏着前朝余孽不成?” 有侍卫笑着调侃。顾沉舟没有答话,目光扫过叶蓁发间的玉兰簪,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弯腰检查床底时,突然瞥见叶蓁的绣鞋微微的鞋尖。
叶蓁屏住呼吸,看着顾沉舟修长的手指伸向她的绣鞋。火把的光映在他侧脸,将他的睫毛照得纤毫毕现。这一刻,她想起小时候,他也是这样半跪着为她系紧箭袋的带子。
“找到了!” 顾沉舟突然首起身,手中握着一枚玉佩。叶蓁愣住,那分明是她藏在枕头下的东西。顾沉舟将玉佩抛给身后侍卫:“前朝九公主的贴身玉佩,带回去复命。”
侍卫们押着叶蓁走出冷宫时,她回头看了顾沉舟一眼。却见他背对着众人,正在整理护心镜。月光下,他的指尖闪过一抹银光 —— 那根毒针,正被他悄悄藏进护心镜的夹层里。
深夜,天牢。
叶蓁蜷缩在潮湿的稻草上,听见铁门开启的声音。顾沉舟提着食盒走进来,烛火照亮他紧绷的下颌线。他将食盒放在地上,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尝尝,还是你爱吃的玫瑰酥。”
叶蓁别过脸:“顾统领如今是新朝红人,何必来羞辱前朝余孽?”
“羞辱?” 顾沉舟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可知今日若不是我……” 他突然顿住,松开手时,叶蓁看见他掌心被掐出的月牙形血痕。
沉默良久,顾沉舟从袖中掏出那支风干的玉兰簪,花瓣在他指尖轻轻颤动:“那年你生辰,我原想送你支玉簪。” 他的声音变得沙哑,“可还没来得及……”
“所以你就成了弑君者的走狗?” 叶蓁猛地夺过玉簪,“顾沉舟,你教我骑射时说过,男儿当顶天立地,可你看看你现在!”
顾沉舟猛地将她抵在墙上,呼吸灼热:“我若不成为新帝的鹰犬,如何保你周全?!” 他的眼睛通红,“你以为冷宫那些年,是谁在暗中护着你?你以为今日那支毒针……”
叶蓁愣住,手中的玉簪 “啪嗒” 掉在地上。她这才发现,顾沉舟的护心镜边缘有一道新鲜的划痕 —— 正是藏毒针时留下的。
“明日新帝要见你。” 顾沉舟弯腰捡起玉簪,小心翼翼地插回她发间,“记住,什么都别说。” 他的指尖擦过她的耳垂,“等过了这关,我带你出宫。”
然而命运总是残酷的。第二日,叶蓁被带到金銮殿时,却见顾沉舟站在皇帝身侧,玄甲上的金线在阳光下刺得她眼睛生疼。皇帝把玩着她的玉佩,嘴角挂着冷笑:“听闻九公主聪慧过人,可愿为本宫效力?”
叶蓁望着顾沉舟紧绷的侧脸,突然笑了。她缓缓跪下,从袖中掏出那支风干的玉兰簪:“陛下若信得过臣妾,臣妾愿为陛下分忧。” 她说着,将簪子举过头顶,尖锐的簪尾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顾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见叶蓁的目光扫过自己,那眼神里有诀别,有释然,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情愫。下一刻,她猛地将簪子刺向皇帝!
“护驾!” 顾沉舟的声音撕裂长空。他几乎是本能地冲上前,玄甲上的护心镜挡住了致命的一击。簪尾的毒针深深扎进他的胸口,而他的长刀,却刺穿了叶蓁的腹部。
血花在龙袍上绽放,叶蓁倒在顾沉舟怀里,嘴角溢出鲜血:“原来…… 护心镜里,真的藏着针啊……” 她伸手抚上他的脸,“阿舟,这次换我护着你了……”
顾沉舟抱着她渐渐冰冷的身体,听见周围的惊呼声,却仿佛置身事外。他想起八年前那个明媚的春日,小姑娘举着玉兰朝他跑来,发间的花香混着糖渍青梅的甜,萦绕了他整个青春。
后来,有人说在冷宫的墙角,发现了半支折断的玉簪,旁边还有一朵干枯的玉兰。而那位年轻的禁卫军统领,在葬礼上被发现贴身藏着一支淬了毒的银针,针尾缠着一缕枯黄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