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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雨丝裹着咸腥的海风，拍打在戏楼雕花的窗棂上。沈砚白垂眸望着手中的傀儡，檀木人偶眉眼精致，却在他指尖机械地张合着嘴。台下传来零星的叫好声，他忽然想起那夜月光下舒展的银蓝色鱼尾，鳞片折射的光芒比这戏楼的鎏金匾额还要耀眼。
十年前，渔村的那场大火烧红了半边天。沈砚白蜷缩在焦黑的梁柱下，看着师父从血泊里拎起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他眉心点下朱砂："想报仇？这情蛊入体，往后你指尖过处，万人皆可为傀儡。" 自那以后，他再未流过泪，首到遇见江晚吟。
那是个月圆之夜，他在礁石上修补傀儡丝线，忽闻海面上飘来空灵的歌声。转头望去，银蓝色的鱼尾破浪而出，鲛人少女赤足踏在浪花上，发间珊瑚珠坠随着动作轻晃："戏子，你的傀儡会哭吗？"
她总爱蹲在他的戏箱旁，用指尖戳着人偶的脸。沈砚白能感觉到她靠近时的温度，带着海水特有的凉意。某个深夜，他教她操纵傀儡，她的手覆在他的手上，鱼尾不经意扫过他的脚踝："原来人心比傀儡更难操控。"
沈砚白从未告诉她，师父临终前解开了半分情蛊。当江晚吟哼着鲛人族的小调，用尾尖为他拂去额前碎发时，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胸腔里翻涌的悸动。可每当她落泪，那些晶莹的泪珠坠地便化作血红色的珍珠 —— 与当年灭他满门的血案现场，如出一辙。
"沈公子！" 戏班班主的喊声打断思绪，"刺史大人点了《鲛人泣珠》！"
后台骤然喧闹起来，沈砚白机械地换上戏服。铜镜映出他苍白的脸，眉间的朱砂红得刺目。忽然有人掀开帘子，带着熟悉的海水气息。江晚吟赤着脚站在门口，银蓝色长发未束，鱼尾在身后轻轻摆动："我来看你唱戏。"
她的裙摆是用鲛绡织就，随着动作泛起细碎的光。沈砚白别开脸，继续整理戏服："鲛人不该靠近陆地。" 话音未落，却见她突然单膝跪地，鱼尾发出刺耳的撕裂声。血珠簌簌滚落，在青砖上绽开妖冶的花。当她重新站起来时，鱼尾己然化作双腿，只是裙摆下渗出的血，将鲛绡染成暗红。
"人族瘟疫横行，我用鱼尾换了药方。" 她笑着靠近，指尖抚过他僵硬的侧脸，"这样... 就能常来看你了。"
锣鼓声骤然响起，沈砚白被推上戏台。檀木傀儡在他指尖翻转，演绎着鲛人与凡人的痴恋。台下人头攒动，他一眼便望见江晚吟。她坐在最前排，苍白的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当戏中鲛人落下第一滴泪，他看见她的眼眶也红了。
血珍珠坠地的声音清脆如裂帛。沈砚白的指尖微微颤抖，傀儡的动作却越发流畅。他想起师父说过，情蛊发作时，越是动情，操控傀儡的力量便越强。江晚吟的眼泪一颗接一颗落下，很快在脚边堆成小小的珠山。
"原来鲛人泣珠，是这般凄美。" 刺史大人抚掌大笑。沈砚白望着江晚吟逐渐透明的身体，终于读懂她眼底的决绝。那些他不敢说出口的话，她早就明白。她知道他恨血珍珠，却仍愿为他流尽最后一滴泪。
当戏中鲛人化作泡沫，江晚吟的身体也开始消散。她对着他口型："别哭。" 可沈砚白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滑过脸颊，滴在傀儡冰冷的脸上。他疯了似的冲向台下，却只抓住一片染血的鲛绡。
后来，有人说在海边看见一座石像。那女子赤着脚，长发在风中飘扬，望着戏台的方向，眼中凝结着永不坠落的血泪。而那个最负盛名的傀儡师，从此封了戏箱，整日守在石像旁，用鲛绡擦拭着一颗又一颗血珍珠。每当月圆之夜，海边总会飘来空灵的歌声，和着傀儡丝线拨动的声响，在海浪声中久久回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