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王府内,琉璃灯串将雪色浸染成猩红,光影在贵眷们的面孔上诡谲游移。宾客们跨过月洞门的刹那,皆被正厅中央那幅巨幅素绢攫住呼吸——炭笔勾勒的流民蜷在破庙残垣间,冻紫的指尖死死抠着发霉窝头,压抑的墨色落款似凝固的血泪,无声控诉着世道凉薄。
铜炉中龙涎香尚未散尽,萧景琰己携王妃沈梦雨踏碎满地碎银般的月光。沈梦雨赤金牡丹华服流转冷芒,九凤衔珠冠每一次轻颤,都似冰刃掠过席间。萧景琰举起琉璃盏,清越声线骤然冷冽:“今日设宴,一来庆功,二来——”他指节重重叩击案几,震得盏中琼浆飞溅,“要让颠倒黑白之人,得些教训!”
木箱轰然坠地的闷响惊飞梁间栖雀。侍卫掀开箱盖的瞬间,泛黄密信如潮水漫出,最上方几封带朱砂指印的认罪书刺得众人瞳孔骤缩。萧景琰抽出其中一页,信纸展开时发出撕裂般的声响:“有人买通市井无赖,构陷王妃!这些铁证之下,容不得宵小狡辩!”
席间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中尉夫人张静瑶手中团扇“啪嗒”坠地,绣着并蒂莲的帕子被她攥得发皱;女儿曹元贞死死咬住下唇,胭脂在齿间洇出暗红血痕。往日谈笑风生的贵眷们此刻如泥塑木雕,内史陆道生喉结剧烈滚动,朝服玉带勒得他脸色发青。
“陆姑娘自幼饱读圣贤书,”萧景琰忽然将目光投向角落,陆明薇手中鎏金盏当啷坠地,酒液在波斯地毯上洇出深色污渍。编钟骤响如裂帛,三十六名绯衣女官执戟鱼贯而入,为首者托着鎏金云纹盘,其上《女诫》《内则》在烛光下泛着冷铁般的光。陆明薇踉跄后退,绣鞋碾碎满地月光,却躲不过玄甲侍卫如铁钳般的桎梏。
“入尚宫局随掌言女官精修礼仪三月。”萧景琰字字如冰,“卯时习女红,巳时诵典籍,酉时方休。”他忽然放缓语速,看向沈梦雨鬓边轻晃的明珠,眸光温柔却暗藏雷霆,“待三个月后——”琉璃盏突然被掷向青砖,炸裂的脆响惊得众人浑身战栗,“当着满朝文武,为王妃执盏谢罪!”
陆道生“扑通”一声重重跪地,额头贴着冰凉地砖:“谢王爷恩典!”他声音发颤,不知是谢女儿从轻发落,还是谢自己未被牵连。殿内烛火突然爆起一朵灯花,将陆明薇惨白如纸的脸映得忽明忽暗,压抑的啜泣声混着廊下寒鸦的振翅声,在王府上空盘旋不去。
张静瑶下意识将女儿护在身后,望着萧景琰森冷如霜的眉眼,忽然想起春日宴上他温言劝酒的模样。此刻那双眼睛淬着刀刃般的寒意,仿佛能将胆敢伤害王妃之人千刀万剐。曹元贞盯着满地琉璃碎片,后知后觉地捂住心口——幸好,幸好自己从未首接沾手那些腌臜事。而满座贵眷终于明白,江都王府这座巍峨府邸,真正的逆鳞,是那位端坐在王爷身侧、凤冠生辉的女子。
琉璃盏碎裂的声响尚未消散,萧景琰猛地按住腰间佩剑,玄色蟒袍扫过案几,震得杯盘叮当作响。他缓步上前,每一步都似踏在众人的心跳之上,目光如淬毒的箭矢,扫过席间每一张惶恐的面孔:“今日之事,不过是杀鸡儆猴!”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本王的王妃,容不得任何人诋毁!”
他忽然驻足,指尖划过案上的罪证,冷笑如冰:“莫以为躲在暗处,耍些阴谋诡计就能得逞。”话音未落,寒光一闪,佩剑出鞘三寸,“今后若再有人敢对王妃不敬——”剑刃抵在案几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这满地的碎盏,便是你们的下场!”
满座贵眷齐刷刷起身,冷汗浸透了后背。陆道生趴在地上,浑身如筛糠般颤抖;张静瑶紧紧攥着女儿的手,只觉掌心血冷;曹元贞更是面色惨白,几乎站立不稳。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唯有萧景琰冰冷的话语在梁间回荡:“本王的王妃,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谁若敢动她分毫,本王定叫他生不如死,满门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