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未散的黄昏,张静瑶绣鞋上的珍珠在青石板上轻叩出细碎声响,宛如死神的脚步声。城郊小院褪色的竹帘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屋内昏黄摇曳的烛火。她抬手叩响斑驳木门的刹那,此起彼伏的蝉鸣突然诡异地戛然而止,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屏息等待。
门扉吱呀开启,裹挟着浓烈酒气与沉郁檀香的热浪扑面而来。吴啸天倚着门框斜睨她,眼底闪烁着醉意与警惕:“这么急找我,曹府又出什么事了?”
她反手闩上木门,鞋底碾过门槛处经年累月的苔藓,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内室窗棂将残阳切割成血色碎片,在她眼底流淌出阴鸷的光。“苏容真三日后要陪萧景琰去白云寺上香,这贱人可要得逞了。”她指尖划过檀木桌案上的裂纹,缓缓展开泛黄的羊皮地图,“清风崖中段的破庙,两侧峭壁如同鬼门关,正是天赐的牢笼。”
吴啸天仰头灌下一口烈酒,喉结滚动间,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地图上的标记:“你想把人都引到那里?”话音未落,张静瑶己从锦盒中拈出枚刻着“婉”字的玉佩,温润的玉色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我会派人传信曹元澈,就说‘母亲旧人携秘辛相告’。”她忽然顿住,从袖中抽出半截带血的丝帕,绣着的玉兰花瓣被暗红血渍浸得发皱,“至于苏容真......”
“且慢。”吴啸天猛然按住她手腕,酒气喷在她耳畔激起一阵战栗,“曹元澈自幼习武,苏容真身边更有侍卫保护。稍有差池,我们都得葬身崖底。”他用酒壶重重叩击地图上破庙的标记,溅出的酒液在纸上晕染成诡异的形状。
张静瑶却勾唇轻笑,她踮起脚尖,在吴啸天耳边低语。随着她的讲述,吴啸天紧绷的神情逐渐放松,眼底浮现出满意的笑意。讲罢,他突然将她一把抱住,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颈间:“瑶儿,还是你聪明。我正好有一味南洋带回的,这次派上用场了。等这曹元澈一倒,曹家就是我们元贞的天下了。”
窗外,一个黑影悄然隐入暮色。晚风拂过,树影婆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唯有墙角的蟋蟀,在黑暗中发出不安的鸣叫。
三日后,晨光透过苏府雕花窗棂,在铜镜里碎成金箔。苏容真指尖抚过鬓边新簪的白玉兰,镜中倒影泛起羞涩红晕。昨夜熬到子时绣好的香囊还带着蚕丝的温热,暗纹里藏着“愿逐月华流照君”的诗句,此刻正妥帖悬在她腰间。丫鬟捧着早茶进来时,瓷碗里碧螺春腾起的雾气,恍惚间竟与她眸中憧憬融成一片朦胧。
“姑娘,江都王的仪仗己经到府外了。”秋月的声音裹着雀跃。苏容真起身时,裙裾扫过妆奁,碰落了半块绿豆糕——那是今早厨娘特意送来的点心,她只浅尝了两口便觉得饱了。
轿辇行至清风崖时,山风卷着松涛漫过轿帘。苏容真忽然按住小腹,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昨夜开始隐隐作痛的肠胃突然翻搅如沸鼎,她攥着绣帕的指尖都泛了白。“姑娘可是不舒服?”秋月掀起轿帘,“前面有座破庙,或许能寻个茅房......”
破庙斑驳的匾额上,“清风古刹”西个字被风雨蚀得只剩半边。苏容真强撑着下轿,腰间香囊晃出细碎银光。她回头叮嘱秋月守在庙外,却没注意到丫鬟垂眸时闪过的一丝慌乱。
踏入庙门的瞬间,腐木与陈灰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某种甜腻得诡异的香。苏容真扶着墙壁踉跄前行,腹痛如绞让她无暇细究。蛛网在梁间轻轻颤动,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暗处窥视。
与此同时,曹元澈握着“婉”字玉佩从后山小径疾步而来。晨露打湿了他的玄色劲装,母亲临终前的模样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破庙柴房的门虚掩着,他推门时,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柴房腐木在靴底发出细不可闻的呻吟,曹元澈的玄色劲装蹭过蛛网密布的门框。晨光从坍塌的瓦缝漏下,在满地柴草间切割出惨白的光影,当他瞥见蜷缩在暗影里的身影时,握剑的手骤然收紧——月白色罗裙拖曳在地上,沾着草屑的裙摆像朵垂死的白莲,发间玉簪歪斜着折射冷光,苏容真苍白的面容半隐在阴影里,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颤抖。
“姑娘!”他疾步上前,靴跟碾碎枯叶的脆响惊起梁间尘埃。后颈突然泛起细密的麻痒,像是千万只蚁虫在啃噬皮肤,他本能地伸手去摸,却见一缕银丝自横梁垂落,末端黏着的深褐色粉末正簌簌落在肩头。记忆在药香与眩晕中轰然碎裂。
冷水泼面的刺痛撕裂混沌,曹元澈条件反射般抽出软剑,剑刃堪堪抵住来人咽喉。黑巾下露出的面容让他瞳孔剧震,剑锋凝滞在距离肌肤半寸处:“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