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萍萍双目紧闭,神情平静地道:“这事和你说也白说,你不懂的。”
影子面具下的表情此刻透着几分无奈。
什么叫说也白说,难道陈萍萍是小瞧自己么?自己又不是蠢货。
于是影子带着几分不甘,问道:“那你倒是先解释给我听听。”
陈萍萍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明白,在影子眼中,苏余这类读书人,即使文采斐然,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文人罢了,并无特殊之处。
或许影子看见苏余就会觉得,轻轻松松便能捏死对方。
可实际上,苏余自幼父母早亡,能把自己拉扯长大己经不易。
更不必说,他后来通过各种方法刻苦自学,十五岁就金榜题名,这一成绩无论放在哪个朝代都是极为罕见的存在。
而且对于这样出身的人来说更是难能可贵。
从中不难看出,这一路走来,苏余吃了多少苦,付出了多少心血。
这点陈萍萍体会很深。
与别人相比,出生低微者要想有所成就,往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而在追逐成功的过程中,必然会无数次萌生放弃的念头。
但苏余挺过来了。
即便自己当年能有今日之位,也是因为有他人相助,而苏余却全靠独自努力才走到这里。
等今年春季科举结束后,他会迈向更加高远的前程。
苏余这个人,确实很强。
不管是智商还是坚韧力、忍耐力,都要高出常人许多。
这样一个出众的人物,怎么能说不特立独行,甚至令人畏惧呢?
可是影子是不会明白的。
在他眼里,只有武道狂热者。
除了那些能跟他抗衡交手的人之外,其他人都不屑一顾。
眼见影子依旧纠缠于这个问题。
陈萍萍反问一句:“依你看来,什么样的人才算是非凡之人?或者说不平凡的人?”
对此,陈萍萍其实早己心中有数,不过提问的目的正是让影子自行思考,同时也期待听到自己期望中的答案。
曾经有人对他说过,人的头脑很精明。
你越琢磨某个领域,就对该领域越得心应手。
简而言之,多用则活。
唯有不断训练自己的心性去揣摩他人想法,才能逐渐提高识人心的能力。
影子略微沉思一番。
然后以一种极其少有的郑重语气说道:“我最敬佩的就是五大人。”
“而我这一生最大的目标对手是西顾剑。”
“当然,如果能够与叶流云、苦荷大师或者宫中那位老太监交手,”
“也算是一件足以快慰此生的事情了。”
“在我心目中,这些人就是非同寻常的人物。”
在影子的世界观里,世界很简单。
人分为两类:能被他压制的和能压制他的。
很显然,前者算不得非比寻常。
若一定要说是非寻常的话,那大概就是特别地不堪。
陈萍萍听罢微微一笑,摇摇头:“影子啊,你觉得人这么单纯吗?”“你等着看吧,苏余未来的成长会让你为之震撼的。”“希望那时候你还觉得他是个普通人。”
影子轻描淡写地耸耸肩:“那以后再说咯。”
毫无疑问,陈萍萍所预测的,正是苏余未来将在庆国政坛掀起的巨大波澜。
他认定,苏余将会是另一个林若甫,甚至比林若甫更令人畏惧。
然而,这位素以深谋远虑著称、洞悉人心如老狐狸般精明的长者,这次显然是想错了方向。
尽管从某种程度上讲,他说的确实存在一定的可能性,毕竟苏余有这样的潜质与才华。
只是,苏余本人并无意愿走上这条道路。
于他而言,掌控一个国家,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成就。
而陈萍萍虽然思考的方式偏离了正轨,却意外地触及到了事情的本质——
苏余未来的道路,不仅将让隐匿在暗处的人感到震撼,更会让整个庆国、乃至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为之震动!
回到京都的范府中,苏余刚从监察院返回。
穿过庭前的时候,他发现范若若安静地坐在庭院的椅子上,专注地手握书本和笔,在书写和记录着一些内容。
因他的脚步轻柔,一首走到跟前,若若都未曾察觉。
当他低头看去,原来她正在摘录近来学习的医学原理知识。
那些笔记详细周到,还配以亲手描绘的草药形状图示。
怪不得都说,长大后范家大小姐将是精通琴棋书画的京都才女,如此年幼就能画得这样出色,苏余不由得称赞点头。
“不错!”
听到熟悉且充满温柔的话语声,范若若嘴角立刻扬起了笑容。
转身行礼时还带上了几分羞涩。
“先生,你回来了。”
范若若午饭后稍作休憩片刻,醒转后就来这里等候先生。
先生给予的新医书上有些地方让她疑惑不解,便打算向先生请教。
但听说先生外出,便独自坐在院中消磨时间,反正午后咸适无事,不如边读书边等待。
她喜爱这座庭院,准确地说,喜欢属于先生的小院子。
只要先生在的地方,就是她所向往的。
苏余摸了摸这个可爱的姑娘的脑袋,“《理伤续断方》这册子你也看到这里了吗?觉得难吗?”这是一部骨伤治疗方面的总结之作,颇为专业化深入,对于这般年纪的孩子来说,阅读起来必然困难重重。
不过鉴于范若若先前己经掌握不少基础的医学知识,给些有挑战性的教材也显得适时合适。
范若若略一犹豫道出心中迷惑之处:“有两部分我不太明白。”同时指向书中具体页面讲述她的困惑。
随后苏余细心为她逐一解答,不过从她偶尔困惑的表情能够看出,理解仍不甚透彻。
范若若有时是个要强的女孩,现在听不明白,令她感觉懊恼与沮丧,更害怕辜负了先生对自己的期望。
见状,苏余将她轻轻抱入怀中。
像抚慰小猫一般揉弄她的脸颊下颌,成功逗乐这位小才女,让她开怀笑个不停。
两只胳膊勾住先生脖子不撒手,趴在肩头不敢扭动身子,深怕被发现痒点再遭捉弄一番。
范若若最敏感于此,早在初次互动中便被先生察觉。
经过这一段短暂欢乐时光后,苏余重新关注于她医术学习上的疑惑。
他知道这本书本来就极其晦涩难懂,而且主要是关于骨伤处置的具体方法,实践才是深化认识的关键,可惜眼下范若若尚不具备相关的条件。
京都城內,哪裡來這麼多骨傷病人讓若若實踐?總不能像在儋州時,上山找隻折腿的野兔或者蛤蟆來練手。
即便是家禽,也不能為了教學特地去敲斷它們的腿。
這樣的方式未免太過殘忍,也容易給小女孩帶來心理創傷或不當的引導。
但若若 若要提升醫術,就必須增加實際操作的經驗。
這顯然是個亟需解決的問題,並且最好是以人作為患者。
人的生理結構畢竟與動物不同,若若的醫術長期停留在獸醫層面上並不合適。
经过一番深思熟慮,蘇余嘴角漸漸揚起了一抹微笑,看來他己经想到了解决方案。
而且这个计划可以在春闱結束後立即啟動。
若若摟著他的脖子,眨巴著眼睛好奇地問:「先生,今天上街遊覽了嗎?京都是不是很好玩?我也想去!」
蘇余邊逗弄她邊答道:「沒有,不過後天我会去一個有趣的地點,屆時帶你一同前往。
」
他溫柔地刮了下若若的小鼻頭。
若若開心地咧嘴笑,連連點頭表示贊成。
「嗯!好!能跟先生一起出遊真是件快樂的事情呢!對了,要不要把范思哲也带上?」
蘇余聳肩笑道:「那就要看他明日課堂表現了。
」
另一頭,在京城范府中,天空微微泛白,庭院内鳥語花香。
陽光穿透精緻雕花窗戶灑進臥房,正正好好的照亮蘇余的臉龐。
清晨的陽光並不如中午般燥熱,反而配合春天微風讓人倍感舒適。
然而蘇余依舊還是被一串黃鸝或者是某種未知鳥類的啼叫聲喚醒。
在床上懶洋洋翻身數次後才慢慢驱散睡意。
「蘇先生醒了呀。
」婢女小聲說道。
「莫非是院子裏的鳥兒將您吵醒的?」
「明天我就用竹竿把樹上的鳥巢都捅下來。
」
蘇先生聽完哈哈大笑:「思思,如此兇狠,將來誰還敢娶你啊?」 「蘇先生!」「我可是在替你操心呢,您還打趣我。
再說,我才不要嫁人哩!」
「我要一生一世服侍在先生身邊,請您千萬別把我趕走啦!」 「冬兒也是!」兩個年輕侍女早己等候在一旁,看到主人起身立馬露出甜甜笑容。
隨著困倦完全消散,蘇余起身與二婢隨意寒暄。
經過長時間相處,雙方己經頗為熟悉,所以氣氛並不拘束。
等苏先生完全清醒過來後,冬儿便開始準備洗臉水,而思思則幫忙整理衣物。
每每此時他总会暗自納悶這兩個小丫鬟到底幾點起床?無論自己多早或多么晚起床,只要睜開眼就能看见她們的身影。
片刻,冬儿端著銅盆和清水轻步走了進來。
看着面前這個十多歲的女孩輕盈移動,裙擺隨風輕蕩,蘇余不禁多看了一眼。
她身段勻稱優美,步伐輕靈似舞,偶爾對上他的目光,登時粉臉含嬌浮現一抹羞紅。
唇角綻開淡淡的微笑,宛如春天里綻放的第一朵花朵,令人心曠神怡。
正如詩中所言,娉娉嫋嫋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
少女之美,果然最動人!
冬儿害羞地低下頭細語說道。